胎没有机会挣扎哭泣,很快下了地狱。
可怕的罪恶如血海般淹没亚科夫。他的手颤抖起来,可迟迟不肯松开。雪忽然停了,天色由明转暗,四周风声息鼓,寂静笼罩了一切。塔吉亚娜血红色的尸体瞪着眼睛凝视他,脸上凝固着癫狂神情,好似祭台上的祭品,好似死神发出了邀请。梦不醒时,总令人想法子忍受下来,能吃千般苦头而不觉;可一被逼迫着醒来,再坚强的人也将痛苦地哭嚎。
不!那许久不见的声音终于又回到亚科夫脑海中。
你要活下去!你要醒过来!那声音用与亚科夫一模一样的嗓音命令道。
亚科夫在夜里拼命地逃,海浪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张着嘴,凛冽的空气直直灌进他的喉咙,雪粒冰凉地割他的舌头。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瞧见一艘罗斯人的商船在水上行驶,火光在桅杆上隐隐闪烁。
“我是个自由人!”年轻的奴隶用他的母语吼叫。“救我!”
他跪倒在岸边,四肢伏地,好似在崇敬礼拜世上最为高尚的神灵。一个年迈神父带着侍童,在船上向他喊话。
“你是个基督徒吗?”神父谨慎地问。
亚科夫一愣,他抬起头,举起手心中血迹斑斑的枯枝十字架。“救我吧!”他嘶哑地说。“就如上帝拯救他的子民,行善事吧!”
“这船是去诺夫哥罗德的。”船长从神父身后行来。“你愿去吗?”
“我愿去。”亚科夫说。“救我吧!”
在亚科夫的记忆中,他从未哭泣过。可此时此刻,他蜷缩在甲板上无人瞧见的角落中,泪水夺眶而出。这泪水不为神灵而流,不为自由而流,不为伤痛而流。他认为一个坚强的男人从不该哭泣,可他忍不住流泪。他侥幸又罪恶,冷血又感性,清醒又盲目。他想,此生往后只为自己而活,再不信任何冠冕堂皇的假话,再不受任何人丝毫的剥削与奴役。他宁愿放弃一切温情与快乐,也不愿再回到谎言与压迫之中。他要做最痛苦的独醒者。他只得踩踏在无数的尸体之上,只得亲自背起沉重的包袱,只得自己才能拯救自己。从此之后,他再不哭了。
太阳正从东方缓缓升起,船帆的影子离开了他。一个新的、冰冷的黎明到来了。
亚科夫在海浪声中沉沉睡去。他头一次发现,睡眠如此安详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