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敲响的时候,周颐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他还跪在地上,衣衫不整。
他挣扎想要站起身,双膝却已麻木,所以哪怕陈酽只是轻轻地将手搭在他肩上,周颐就已经动弹不得了。
“在吗?”声音从门外传来,门锁尝试地转了转,“是我。”
是沈行之。
“陈酽!”
周颐听到自己语调里的哀求。
陈酽笑眯眯望着他,冲门外说道:
“进。”
沈行之拧门进来,有点疑惑:“门没锁吗?”
周颐想回答,却又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泄出喘息。
他抿唇摇摇头。
沈行之皱眉看着他,眼中颇有担心。“你没事吧?”
仍是摇头。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沈行之坐下,两人间仅隔一张薄薄的办公桌。
或许,说三人要更合适一些。
桌下,周颐掐住自己的大腿,勉强喘顺一口气,“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是安——”
沈行之突然顿住了,他看向周颐身上某处,目光一凝。
他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周颐跟着低下头,心头猛地一跳。
扣子扣错了。
“你知道吗”,沈行之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你们公司来了位新高层,你见过他了吗?”
周颐愣了愣。
忽而一道电流从桌下掐着大腿的手上窜过,像是搭上了一条潮湿粘腻的章鱼足。
周颐猛地将手抽出。
动作幅度过大,将桌面震得摇晃起来。
“你是不是……”沈行之担忧地站起身。
“出去。”
“什么?”
“拜托你,先出去。”
沈行之盯了他片刻,目光里全是周颐没余力深究的情绪,终于,沈行之攥紧了拳,转身离开。
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
直到这时周颐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他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大汗淋漓地喘。
“还是让他发现你了”,陈酽盯着周颐,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真是不妙啊。”
“你也滚。”
“我?”
陈酽倚在桌前,刚才短暂的躲避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狼狈,他长腿一抬,皮鞋踩在周颐两腿间的椅面上。
“凶什么啊,刚刚不是挺有感觉的吗?”
见周颐面色不虞,陈酽认输似地举起双手:“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陈酽。”
打开门的前一刻,周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陈酽几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可当那句话从于江嶷相差无几的嗓音里吐出来时,他还是本能地心跳一滞。
那个声音说:
“你真让人恶心。”
陈酽闭闭眼,走出办公室,拐角处投出一条长长的人影。陈酽单手插进口袋,冷笑:
“排到你了。”
人影走出来,脸上满是怒色。
“你把他当什么人了。”
“替身啊”,陈酽说得理所应当,“如果不是因为那张脸,你会靠近他吗?”
他盯着沈行之,对方却意料之外地笑出了声:
“陈酽,你真可怜。”
“可怜我不如可怜你自己”,陈酽收起表情,从沈行之肩侧略过时,他说:“输家。”
“爱情可不是游戏,非要争个输赢,没意思。”
沈行之抬脚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有人,水流声从小隔间里传来。
洗手池前,水流不断,周颐一遍遍地搓洗着自己的手,像是上面有什么甩不掉的脏东西。镜中倒映出周颐的脸,大概是刚用流水泼过,几缕潮湿的碎发贴在额前
沈行之攥紧身侧的拳:
“我来晚了,对不起。”
水流应声斩断,周颐摇摇头,镜子里的眼神却在闪躲。
“陈酽那个混蛋,没想到——”
“学长。”
周颐出声打断他。
“你见过安娜了?”
沈行之没想到周颐还记得,他那时候明明只是泄露了一个音节而已。
因为埃文的缘故,其实安娜第一次去国内时联系的人是他,可恰巧他那天有事,于是就将这件事拜托给了江嶷。几人因此熟识,渐渐成了跨国的朋友,就算不能见面,也常有联系。
他今天想到来找周颐,也确实是受了安娜所托。
可沈行之现在不想说了。
“安娜让你来找我,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吧?”周颐偏偏问道。
沈行之应该料到的,周颐最细心也最可靠,只是这样就猜出了安娜的难堪。
“安娜被限制了自由,因为她在拒婚。”
周颐回过身,发梢的水珠落下,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过,“那她现在还好吗?”
沈行之就是这样才不想和周颐说的,明明自己才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那一个,却总是在关心别人。
“放心,毕竟都是她的家人,没有人会在□□上伤害她,但其它方面”,沈行之抿抿唇,“安娜这次让我替她来,就是想拜托你帮一个忙……帮她毁掉这桩联姻。”
“我明白。”
“你、不用再想想吗?”沈行之后悔自己说了出来,“你不想答应的话完全可以拒绝。”
“不用,她是我的朋友。”
沈行之沉默良久,点头,再开口时嗓音有些滞涩,“那明天我们见一面,商量商量要怎么办。”
周颐却摇摇头。
“明天恐怕不行,我要出差。”
其实出差的任务来得很突然,甚至没有给周颐什么准备的时间。
行李还没收,不过好在只有一天一夜,也不需要用到太多生活用品。周颐在心中盘算,一边打开家门。
回来的有点晚,太阳早已绕去了地球背面,客厅里一片漆黑。
他放下钥匙,刚想打开灯,沙发边却忽然传来窸窣一声。
周颐猛地警觉起来。
像是一缕冰冷的幽魂,那身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凑上来,连一丝细微的波动都没有掀起。
那手极没有礼貌,上来就直冲要紧处而去,连个招呼都不打。
“放开。”
周颐语气冷冷,没什么反应。
“为什么?”陈酽似乎是被他的无动于衷惹恼了,动作更加不管不顾起来,却仍无收获,“为什么没有反应?”
“我阳痿。”
“放屁!你那个时候不是很起劲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灯啪得按开,房间一时间亮如白昼。
周颐淡淡地瞥一眼陈酽,用手肘推开他,“那是因为那时候没看到你的脸。”
陈酽的表情精彩起来,就像是平白走在路上突然被天上泼下的一盆水浇了个透湿。
周颐懒得欣赏这场面,抬脚进了卧室。
虽然只住一晚,但换洗衣服还是要带上一套的。睡衣?周颐俯身提起枕边的睡衣,睡衣要带吗——
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来。
周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把睡衣砸在床上的冲动,他回过身:“你究竟要——”
!
大力一推,身体骤然失了平衡。
周颐仰面摔在床上。
下一秒,陈酽跨坐上他腰腹,雪白的枕头罩上来,如一片沉重的云朵,霎时夺走了周颐鼻腔里的空气。
灯光经过层层滤透,到达周颐眼底时已变成了青黑色,像是死人的脸。
求生欲大概是人类基因中最伟大的编码。
周颐感觉自己击中了什么,那片厚重的云朵飘开,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块巨石。
啪嗒——
鲜红的血花绽开,散发出腥咸的幽香。
陈酽阴恻恻地笑起来。
他慢慢俯下身,鼻血滴在周颐的下颌上,轻语:
“我很好奇,你还能挣扎多久。”
腰腹上的重量消失,周颐紧绷的肩膀卸下力,瘫在床上直喘。
一夜无眠,偏偏要出发前又临时收到通知回公司一趟,周颐只得拖着酸软的躯体敲响上级办公室的门。
大门打开的时候,周颐宁可自己只是困在梦里还没有醒来。
“周,快来”,上级将他推着上前一步,而后虾起腰冲陈酽笑道:“先生,周颐我给你叫来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安排。”
“周先生,我初来乍到很多事不懂,所以这次出差我想跟在你身后学习,可以吗?”
陈酽又露出那种完美笑容,他冲周颐伸出手,甜甜一笑:
“周老师?”
周颐合理怀疑他和陈酽八字不合,不然他们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困在公路上。这条公路虽然向来车少,但像今天这样半个小时没等来一辆过路车的情况实属罕见。
没有食物,水杯只剩个底,信号很差也打不出救援电话。
偏偏又正逢阴雨连绵的季节,眼看着乌云墨色渐浓,风贯过平野,副驾驶上陈酽打了个哆嗦,抱住自己的身体。
周颐听到牙齿细细打颤的声音。
夏天还没有真正到来,一下雨就气温直降,颇有种要掉头冲回冬天的架势。
旁边的躯体蜷得更紧了,周颐叹了口气,抱臂不看那人,只冷声道:
“后备箱里有毛毯,自己去拿。”
“谢谢你”,陈酽看向他,冻得发白的嘴唇抿出个笑,周颐分明从中读出了些得逞的意味,“小——”
“闭嘴。”
周颐打断他。
真心好心喂了狗了,早知道就不管陈酽的死活了。
他看着后视镜里陈酽已绕到后备箱前,却没停下脚步,周颐眉头皱起,心底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驾驶座旁的车门很快被打开,陈酽挤上来。
“你又要干什么?”
周颐推推身上的人,身体却猛地向后跌去,靠背被放倒,陈酽跨坐在他身上:
“与其用毛毯保温,不如做点可以让我们一起暖和起来的事情。”
周颐抬手挡住他动作,眉头锁得更紧,他用小时候母亲倒数三个数的语气冲陈酽说道:
“起来。”
可下一刻,陈酽便目标明确地猛压下来。
柔软的唇肉相撞,牙齿磕碰,发出声清脆的响。
“你疯了!”
周颐横过手臂推着身上的人,陈酽的力气却出奇大,他竟没能将人推开。
身上红着眼的人似是被他的反抗激怒,动作骤然粗鲁起来,恶狠狠的,如同撕咬。森白的犬齿叼住周颐嘴唇,泄愤般一磨,浓郁的血腥气在两人唇齿间漫开。
“陈酽!”
周颐忍无可能,抬臂将身上人掀翻。
陈酽重重撞在方向盘上。
滴——
喇叭长鸣,如同警报声起。
周颐抓住陈酽的衣领,手臂上蜿蜒的青筋鼓起,一下一下地跳动。车外鸣笛声刺耳,周颐却恍若未闻,他死盯着陈酽,眼里只有恨意:
“想玩深情戏码就找别人玩去,少在这恶心我,你的恶趣味我不奉陪。”
说罢,他手一松,把人丢开。
陈酽身体猛地一坠,顺着方向盘下滑,卡在驾驶座逼仄的缝隙里。
笛声终于停下,世界归于安静。
周颐这才发觉自己正耳鸣。
他抬臂打开车门,冷风呼啸着灌进来,他看向陈酽,语气和风一样冷:
“滚回去。”
陈酽呼吸仍有些急促,却没反抗。
车门关上的前一秒,苍白的手指挡住车门,像是水鬼破开黑洞洞的冰面,只为拖下一条无辜的游人性命。
“你……”陈酽慢慢呵出一个字。
周颐警觉地抬眼。
车外的人眉眼融于夜色,只能看到低垂的眼帘下一对无攻击力的琥珀色瞳仁,正无奈地看着周颐,好像周颐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莫名其妙。
周颐拉住车门,刚想关上,那声音却猝不及防飘进耳中:
“一定要我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才愿意服软吗,小颐?”
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