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言和本殿告假还要向你汇报不成?”原本走在前面的音蛛向后瞪了一眼婢女。
小婢女顿时只觉背脊一阵寒意,连连冲着音蛛跪下磕头,“夫人说的是,小的多言了,还请夫人责罚!”不敢抬头。
京墨刚想低身去扶起婢女,又被音蛛的一个挑眉眼神暗示给阻止了。
她现在也是个婢女的装扮,又哪来的胆子在音蛛面前帮扶别的下人,这样对比起来她的神情还是太过淡定从容了,没有主仆间的分寸规矩。
京墨捏紧了装着干粮的盘子,微微弓起身子,又夹着嗓子尽量让声音听上去软弱谄媚些。
“夫人息怒。”
说着,她没再看婢女,直径朝音蛛走去紧跟身边回避了穗言的话题。
音蛛赞许的点了点头,这才是婢女该有的样子,冷哼一声就带着京墨往府门口走去。
那婢女迟迟不敢抬头,跪下的身子随着她们行走的路线方转动,方向一直追寻着她们的背影直至消失后才小心的抬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出了门的京墨才清晰,那些在屋子里听到的声音都是些什么物件。
四五只通体黑羽的雕,盘旋在上空振翅高飞,锐利的眼睛让京墨不敢直视,生怕它们俯冲下来将她眼睛啄了去。
经过专业的训练它们并未发出鸣叫,是队伍负责侦查的魔物。随着从音蛛手掌里喷散出的蛛丝绕在它们的爪上,其中一只扑扇翅膀升高,开始打头带队飞走前去开路探踪。
“上马。”
音蛛先行一步飞上了两人高的魔物上。
京墨手里的干粮盘被后勤小兵接过,手里一空,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攀住面前这个被音蛛称为“马”的东西。
长得如象,却没有两根獠牙,浑身棕土色。它的四肢腕粗壮如柱很稳固的撑起了身上的一方天地,粗糙的皮肤被盖上了其他动物柔软的皮毛,皮毛上架了一个可容纳四人而坐的小亭。
就在她犹豫自己飞上去脚下会留仙术痕迹时,手执缰绳的隶使给她放下了卷梯。
尴尬的道了声谢,京墨就哼哧哼哧往上爬,音蛛嫌她太慢,一把蛛丝直接将她打捞上来丢在了亭子的中央。摔在地上的京墨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这个得意洋洋的女人。
还未起身,就又听她泛起慵懒的声音。
“还不快给本殿倒上茶水?”
言语时还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手上黑紫色细长的指甲,轻轻地把刚刚扬起的灰尘吹掉。
京墨爬起身,极不情愿的拿好杯具开始沏茶。好呀,真是逮到机会就报复。大庭广众还在魔族主城内,无法明面施展血雾也就自然给音蛛找到了使唤她的理由。
给你的茶里加一剂猛料,我看你还嚣不嚣张。京墨想着,反而扬起了笑容,眸子里尽是狡黠。
这个笑看得音蛛又是一阵发毛,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靠在椅背上身子随着魔物的前行而晃动。凝神抬手放下了纱帘附上结界,内可外观,外不可观内。
“为什么不直接飞上来?”
“就算要装,我魔族婢女飞上马车的能力也还是有的。”
明明她法力早就恢复了很多才是,不至于连上个马车都还要用爬的如此费力,音蛛不解。
原本正忙着给杯盏里下蛊毒恶作剧的京墨手上动作一顿,恶作剧的蛊毒夹在手里只落下去了一半。
原来白术留给她的不只有伤疤......
还有曾经她最引以为傲在仙族到处炫耀的东西,想到这京墨眸子里神色黯淡。
叹息一声,换了一个干净的盏给音蛛倒了杯新茶水,原本的毒茶直接当着她的面倒出了亭外,落在不远处的花上,花瞬间就蔫了。
音蛛还因为没喝上那杯茶惋惜了一下,本还想试试眼前这个黑心娃弄出来的蛊毒呢。
推杯放置在音蛛面前,京墨犹豫了一会含糊的回答道:“我还未学会你们魔族的术法,而我的仙术运气飞行...会和大家都有些不太一样。”
说完这话后,京墨喉咙滚动吞下一口茶水,眉毛微蹙着咽下,却觉得这茶的滋味只剩下苦涩,毫无回甘,半晌都品不出一丝清甜。
转头看向纱帘外逐渐变快的移动的景色,勾起一抹酸涩的笑。
音蛛刚想问有何不一样,就又听见京墨开口。
“你们魔族的茶就是苦啊。”不似仙族的茗品来得甘甜。
音蛛翘着小指优雅的拿起茶盏,不相信的品了一口,嘴里的无味瞬间被茶叶的清香甘甜包围,随即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搁。
反讽道:“我看是有的人心里苦,品不出我们魔域茶水的好赖。”
音蛛掏出羽扇展开,有一搭没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来抵抗越临近[噬魂之境]这片沙漠后带来的气温上升,热浪一点点袭来。
可曾经在仙族的青玄宫上,京墨记忆最多的便是大雪风飞的日子里,她总能找到机会在师尊的怀中。
她喜欢寒毒。
寒毒很疼很疼,可师尊的关切又让京墨心里很甜很甜,痛并快乐。
*
青玄宫内。
“主人,您的闭关台我已重新收拾妥当,您看......”
汪汪收回行礼的手直起腰板,等待主人的发话。
白术把京墨送往灵门宗医治后,本意是想闭关修炼上十年,待京墨参加内门仙考后再出关而归。
一是平复近来动荡的神思情念,二是可以让外界传她给京墨作弊的谣言不攻自破。哪知那日前脚刚进门关,就听到神识里汪汪的传音,说是京墨在灵门宗内痛不欲生,请她前去输灵。
“罢了,”白术望着半边桃树半边樱花树的院子缓缓开口,“等过完这个冬天再说罢。”
秋末的寒意满风霜,这到了大雪的冬季那脆弱的草又当如何?
京墨每每因为寒毒撕心裂肺而疼得打滚时,就是她心神不稳动荡之时。白术也还没有明白其中的关联,可是情绪总先理智一步溢出,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就像上次喂药,明明可以直接让汪汪直接用手代行,最后也是关心则乱用了嘴,还被反咬上一口。
白术抬手摸了摸嘴唇上早已愈合的伤口,柔软细腻的触感宛如还在昨日。
只要京墨不受伤,她就不会有多余的心绪流淌。虽然未解病灶缘由,可也先待过冬天保住这不省心的灵草,再闭关巩固巩固自己的念力罢。
“她今日在灵门宗上的是什么课程?”
“回主人,今日上的是辨药和炼制。”
常年和白术相处,自知主人真心想问的问题是什么,汪汪又很识趣的补充了一句。
“现在这个时辰,她约摸着也快到...家了。”汪汪作为灵兽,概念里只有待在主人身旁,站在京墨的视角下说出一个“家”字还有几分拗口。
家?白术听到这个字心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但是并未说话反驳。
汪汪刚说完就听外面响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那是传输法阵开启后风流吹拂在旁边树梢产生的能量,京墨前几日挂上了风铃。
说是这样就能在回来的第一时间被知道,很有仪式感。
汪汪没有点破,以她和白术的感知能力,别说玄清宫来个活人了,连飞进一只蚊子的气息都很难逃过,可又想起那日在桃树下自己的失职,也就随京墨去了。
先前京墨自行的瞎倒腾,导致寒气逆流好在被及时发现才没有伤及性命。
白术在屋内的书架上拎出几本早就准备好的如砖块厚的典籍拿在手里,拢在桌上轻叩两下码得整齐,心中默数着“三...二......”
刚要数到一,就听见清脆的女声传至屋内。
“师尊——我回来啦!”
京墨的声音很洪亮又充满迫不期待,听着根本不像个时常生病的女娃。
可是推开门后,一张煞白的小脸因为奔跑还泛起了一点病样的红,嘴巴粉粉淡色缺少着血气,手里满满当当的抱着个银制的小药炉和几本学杂笔录。
白术本来挑选好要放进她手里的书,这一时之间倒成了多余。讪讪又不动声色的放下手捏着,看着病殃殃还气喘吁吁的她,白术知道,京墨一定又是跑回来的。
有点担忧的蹙眉,“和你说过多次了,不要总是用跑的。”
“身子虚,自当稳步而行。”
就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怎么让她放心闭关。白术生怕一个没看住,这小草就自己把自己累死而枯萎了。
京墨不以为意的擦了擦汗珠,“没事的师尊,不要紧。”
“妙宗主说了,我体虚反而还要多运动强身健体。”
“妙宗主她还说我这几日身体又好了几分,您看,这是她新送我的药炉。”语气很是欢喜。
“妙宗主......”
“汪儿,把她手里的东西给我拿出去。”
白术打断了京墨一口一个妙宗主,低下头伸手拧着眉心,小女娃说话总是吵闹的听了头疼。
前些日子还不断想叫她师尊的人,这才去灵门宗调养了几日,回来就是一口一个妙宗主,还是说其实谁当这个“师”都一样?
白术说不上有什么不悦,就是心里淤着一口气,听了心烦。
汪汪看了看主人手上早早选好的入门典籍,又看了看京墨手里被擦的锃亮的银制药炉,不由分说的将京墨怀里的东西一并清空夺过。
“主人,我先退下了。”
还不等白术应允,汪汪脚底生风一溜烟就拿着东西关门跑了。
关门太快生起的风寒灌进京墨衣领,惹她打了个寒颤,白术往后撇开原本垂在胸前被吹乱的墨发,伸手渡了点暖意给京墨,念力里一个冷冷的声音传给汪汪道。
【下次用术法隐退。】
汪汪不懂,但...【是,汪儿明白。】还是乖乖回答。
收回输灵的手,白术把几大本典籍塞到面前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小草手里,末了还在上面用手压了压,京墨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惊了一下,没忍住咳了一声。
京墨这一咳,白术又是把手微微上抬减轻了重量。
真是脆弱不堪。
“那日你调息不稳,今日我正好有闲暇可以指点
“明日再教你如何御风而行。”这般就不会跑得小脸生红,又能运气生灵也算得上一种修习。
白术将手上的书丢回了桌面,脱去鞋袜盘坐在床榻上,不忘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对京墨勾了勾。
“来。”清明的声音里不含一丝杂念。
对术法的认真恪守始终贯穿着她的行事准则。眼前的女娃虽还未正式拜入她的内门,可外门已过,终究是苍穹境的门生。
现下自己略微指点,不算越规,也不枉京墨喊自己的那一声声“师尊”。
京墨咽了咽口水,圆溜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映着光,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师尊,心中一种不可名状的害怕可又期待,刺激可又觉得应该是正常。
抿了抿嘴,怯生生有点害羞的问道。
“师尊,您是要与我双修了么?”
对啊,双修,顾名思义“双人修行”嘛。京墨歪着脑袋,脸上刚退下病气的绯红,又染起别样的红晕。
具体操作,她还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