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清晨。
和昨日一样,兵分两路,各自寻探。
但孟淮妴只在外逛了两刻钟,看到一个名为“醉仙”的酒楼,便把诸事抛却,酒鬼一般,在里头饮酒到午时。
许自延得了消息,看看时间,又找了过来。
见他径直找到,叶软再次附耳问柳枝:“柳姐,这是许家的酒楼?”
柳枝颌首。
经过这两日,许自延自以为窥见了郡主先前办下三起大案的原因——郡主只做样子,实则在到处享受。事,都是让他这种人办的。
不过,他今日尚未遇到大事。
“……草民无能……”
“嗯?”孟淮妴抬起头,只睁一只眼看他,“你们栏商县这么太平吗?”
昨日还说安定是好事,今日就翻脸质问不该太平——郡主的表情是懒散的,但许自延的感受就是在质问。
他羞愧道:“确实……确实没有大事发生。”
柳枝帮他说话道:“自延少爷,您忘了,大事没有,却有一件小事,就在五里之外的街上,有人翻墙偷狗。”
叶软点头附和:“对对,我看他往南边去了。”
许自延皱眉,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但这事也太小了,岂能上报郡主?他道:“是看到有人翻墙抱着狗,但一条狗而已……”
“黛禾,去弄碗醒酒汤来!”孟淮妴吩咐道。
许自延见郡主有些兴趣,便及时转了话锋:“我看那偷狗贼像是惯犯,一条狗而已,他定然不会满足,已通知我的护卫暗中跟着,这会儿还没人来报,郡主大人可再等等。”
“是吗?”孟淮妴勾唇看着他,把他看得心虚低头后,才道,“那我就等等消息。”
“是,是。”许自延松了口气。
孟淮妴给他机会,一把挥倒桌上的空酒壶,腿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撂,不说话,只看着他。
在酒壶落地的脆响声中,许自延倍感压力。抬眼发现郡主没有不豫之色,压力却也不减,反觉得好好的把酒壶摔了的人,更难揣摩,更难伺候。
他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噢,郡主大人真是海量,我再去让小二上几壶来!”
说完后,见郡主没有反对,他才转身出去。
在隐蔽处,他吩咐掌柜:“快,去通禀我祖父,请他派些人手,从往东五里之外的街上,往南找找,务必要找到偷狗贼!再让人上十壶好酒。”
掌柜点头称是,很快去办。
他等了等,和小二一同进房上酒。
端来醒酒汤的黛禾,及暗中的暗二暗三暗四,看着十壶酒,一阵沉默。
黛禾摸出怀表看了看,道:“郡主,属下该下值了。”
她面色如常,但若是在她旁边站着,便能闻到她身上一股酒味。
孟淮妴颌首。
黛禾行了见礼告退。
暗三暗四羡慕的目送,她们还有一个半时辰才能下值。
好在,孟淮妴没有再让他们喝酒,她下巴抬向那些酒,手放在肚子上,道:“我是喝不下了,自延少爷酒量如何?”
许自延不想喝,遂答道:“平日也就两三壶的量。”
“呵。”孟淮妴似带着些嘲讽,“比晏罹可是差远了。”
听此言,许自延顿时不服,补充道:“不过,方才遇到有案件可查,草民心中欢喜极了,区区十壶酒,不在话下!”
说完,他已经提起酒壶,不管郡主喝不喝,先给郡主斟满后,才喝了起来。
孟淮妴起身,到软榻上坐着,对叶软柳枝道:“站着做甚,你二人铁打的不成,还不再让人上些好菜吃?”
本只是一句寻常话,却不知哪句就戳到叶软的心酸处,她眼睛登时红了,背过身去抹起眼泪。
再转过来时,看着郡主的目光,就多了些感动。
孟淮妴没管她,只由此推敲出,许家训人,可能用的是饥饿法。
等到许自延慢吞吞地把十壶酒都喝完了,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
许自延正想装晕呢,他的护卫到来,言明跟到偷狗人的去处,他心中这才安定。
有了消息,一行即刻出发。
鉴于有四个暗卫不是秘密,孟淮妴直接当着许自延的面,道:“暗三暗四,你们可以走了。”
快下值了,不必跟着。
二人领命离开。
许自延不知两个暗卫是去做甚,也不敢问,只暗自为郡主不避着自己感到得意。
只是,已经有许久无人敢让他喝这么多酒,他站起身,身子就开始摇摇晃晃的,脑子还有几分清醒,但肢体是不受控制的。
护卫要扶他,他却想到自己准备的那辆华贵马车,想和郡主同乘,以免护卫在这碍事,遂挥开护卫,道:“醉仙楼的酒不好,郡主大人爱喝酒,你立刻去,去易川县最大的酒楼买,那的酒好!”
护卫领命离开。
孟淮妴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多谢自延少爷买酒。”
许自延傻笑两声,那张俊朗的脸傻笑起来,非但不傻,还更显真诚可爱。
可惜,看客只有路人。
路人还看到了柳枝。
有两名中年女子频频回头看,走远之后,低声议论起来:“那人怎么像是柳家主?”
“怎么可能?”另一个道,“是有些像,但柳家主没她柔媚,况且,柳家不是好多年前就被仇家灭门了吗,柳家主早就死了。”
“你没听说柳家秘事吗?有人说,柳家主被许家带走了,她现在为了富贵的生活,在许家可是委身做家妓,在后院里争宠呢!”
“怎么可能,那不是犯法吗?她可是多妾的婚姻,她身为家主,即便夫丧子亡,再婚也不能主内,更遑论做家妓!你从哪听的,太荒谬了!”
一夫一妻制的婚姻,离婚后,在下一段婚姻主内主外不受上一段婚姻所限。但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婚姻,离婚后,主内主外都必须遵照上一段婚姻中的选择。
那人也不管荒谬与否,继续道:“说不定她为了生存,还是主动做家妓的呢!”
“不可能,柳家主夫妾子嗣都死光了,她身为一家之主,岂会苟活!”
“怎么不会,她说不定就是贪生怕死呢!可能还觉得利用容貌在别人身下承欢比以前快活呢!”
“你放屁,你个长舌□□,就知道嫉妒美貌女子……”
争论声渐渐远去,再听不见了。
孟淮妴看向拓火君,还以为是他安排的人。但既然柳枝在场,便打算直接问柳枝。
还未等开口,看到被暗二牵来的马车,在酒精的作用下,许自延大胆张口道:“郡主大人,自延可否……”
“既知贼人所在,当速速赶去。”孟淮妴跨上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看着眼睛盯在马车上的人,“自延少爷醉了,柳枝,你给酒楼小二一些跑腿费,让人把他送回许家。”
柳枝应下,让叶软扶着许自延,又进入酒楼。
孟淮妴盯着柳枝的背影看了片刻,觉得很有意思,此女不仅可以出入自由,还能携带钱财。
昨日,是叶软入许家后第一次出来,现在看到柳枝从身上掏出钱财时,她眼睛也睁大了些。待把人交托后,她低声问:“柳姐,为何给钱?”
不是知道这是许家的酒楼吗?
柳枝没说话,而是看向门外。
叶软了然,这是在防着郡主派人跟着呢。
她兀自低语:“你真是许家人……”
这么为许家谨慎着。
再看柳枝时,她眼中的信任淡去了一些。
与来时一样,叶松扮作暗一,和暗二一样现身,骑马。
柳枝与叶软依旧共乘一骑,叶软似还在害怕马,紧紧抱着柳枝的腰。
六人五马,飞驰往南。
驾马两刻钟后,孟淮妴慢下速度,其余马匹跟着慢下来。
一是快到地点,不好惊跑贼人;二是,她有话问柳枝。
“柳……家主?”她看着柳枝,意味深长地问。
柳枝不闪不避,迎上她的目光,淡然笑道:“郡主大人,莫要当真。”
看她这模样,像是常常听到。
孟淮妴问:“那种议论,你不是第一次听见?”
柳枝回:“自然,几乎每回出门,奴家都能听到。”
如此看来,与拓火君无关。
“哦?”孟淮妴勾唇道,“不是秘事吗?”
柳枝依旧淡然:“知者甚多,明者甚少,也是秘事。”
孟淮妴没再追问,而是看向暗二:“‘柳家主’或许是本地有名人物,你可知晓?”
她身为主子,不必记得各处有名人物,但做属下的,至少在知晓前往地点后,要了解一二。
暗二驾马到柳枝身边,盯着瞧。
柳枝坦然地任由他瞧。
暗二看了片刻,把人与脑中看过的画像上对上了,他答道:“主子,她长得与一个叫‘柳亦双’的人很像。”
“柳亦双,渌南省长溪府人士……”
根据暗二的介绍,柳亦双出身富贵之家。
三十八年前,孟倚故在渌南省最北边的长溪府做知县,后又做过知府。
在孟倚故查出当地一个公民驿站屡生事故之后,该驿站在当地百姓心中信誉尽失,那时,柳亦双之母柳氏抓住机会,申请成立了一个集团——速通集团。
速通集团不是和朝廷联合成立的,所开设的补给地,属于纯私人的。
但柳氏在短短三年时间内,让速通集团的补给地遍布长溪府,并占据重要位置,深得百姓信重。
在柳氏的人生里,速通集团的补给地扩至赤海府、林密府、屏鹤府。但林氏早亡,五十五岁时劳累而死。
柳亦双那年十八岁,她接手后,短短十年间,就扩至武绵、登平和济安三府,自此,速通集团的补给地遍布满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