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妴淡漠道:“她又不是傻子,山脚下出生的人,还能不知山上有无危险?”
柳枝也是关心则乱,闻言喃喃道:“是啊,是啊,她肯定会找个地方躲着,到明日再爬山。”
她又掉转马,“郡主大人,今日不回去,我得去知会许家,否则许家会派人四处寻找的。”
早已下马查探痕迹的暗二,此时看向山的方向,道:“等等,她若是没上山腰,今日兴许能找到。”
柳枝也就停下,急道:“还请带路。”
她没有受过追踪术的训练,看不出什么痕迹。
孟淮妴点头后,暗二在前引路。
行了半刻钟,就要上山,却听叶松道:“有人,两个。”
不用暗二探查痕迹,叶松朝一个方向而去。
走几分钟后,孟淮妴和拓火君也察觉到那两个人。
但同时,大家都听见了从山上有动物冲下来。
速度迅猛,几人停下来,不多时,就见一匹狼出现。
狼的身后,有一对男女拿着狩猎用的弓箭在追赶着,二人一脸悲愤。
“此地竟然有狼?还落单了?”孟淮妴目光追随那匹狼,有着欣赏之意,“长得真好看。”
话落,她已不管其它,先追那匹狼去了。
见她跑开,其他人也立刻跟上,只有柳枝在原地无措了片刻才跟去。
她看着郡主的背影,心中突然觉得郡主不太靠谱,想一出是一出。
殊不知,孟淮妴等人都察觉到,有两个潜藏着的人跟了上来。
狼是中了一箭的,身上流着血,它像是有目的地,径直跑入最近的一处人家。
那对男女紧随其后。
孟淮妴赶到时,只见狼坐上地上,昂着头看着院中挂着的几块狼皮,悲伤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女子搭弓,又射出一箭。
孟淮妴甩出飞刀打落。
此时,这对男女才发现她,怔愣过后,男子厉声问:“姑娘,你作甚救它?”
孟淮妴反问:“你们又为何杀它?”
女子道:“我们是猎户。”
孟淮妴看向满院子各种动物的毛皮,道:“看起来,此地狼很稀少,你们并不是非得猎它。”
男子双眼通红:“那又如何!它咬死了我们的两个孩子!”
咬死了人?
孟淮妴走到狼身边,顺着它的目光,看着挂着的狼皮。
五张狼皮,一大四小。
“这是?”
女子别过脸,道:“与你无关!”
孟淮妴颌首:“狼皮开个价,我买了。这匹狼,我也要带走。”又对暗二道,“给它上药。”
暗二对医术只知皮毛,不过简单的处理不成问题。
女子上前一步:“不行,这匹狼我要杀了!”
孟淮妴指尖出现一个刀片旋转着,她幽幽道:“它咬死你的孩子在前,还是你杀了它的孩子及伴侣在前?”
男子想到自己两个孩子的尸体,此时不管不顾怒吼:“那又如何,猛兽罢了!”
“那又如何?”孟淮妴喃喃着,低头看狼,它许是感受到善意,任由暗二给它拔箭上药,一双眼睛看着孟淮妴,有点感激的意味,却是准备好赴死。
女子看得出来她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平息情绪,讲理道:“这位姑娘,我既是猎户,便不可能不杀生。你既然良善,就不该只可怜一头猛兽,我的孩子,才是人啊!”
“哈~”孟淮妴短促地笑了一声,居然说她良善?
她缓缓摇头,“它咬死你们的孩子,该死;可追根溯源,你们先杀了它的孩子及伴侣,它的报仇,是你们该承担的。”
男女警惕盯着,心知不好对付。
孟淮妴继续道:“众生平等——我们人类与其它生灵并无不同,在我这里,不仅是平等地拥有争取这颗星球上所有资源的权力,还有,平等地拥有着报仇雪恨的权力。猎杀与反杀,都很正常。”
“但这匹狼,我救了。你们有反抗的权力——”她看着刀片,声音透着点阴冷,“要试试吗?”
夫妻二人迫于威势,沉默下来,但不肯退开。此刻也是看出来了,她绝非良善之人。
女子想了想,道:“敢问贵人,你为何救它?狼可是养不熟的,你若是真的想养,我们也可以再去给你找几头,我的杀子之仇,不能不报!”
男子点头:“大家都是人,若你是猎户,杀死它的孩子,再被它咬死你的孩子,你能不报仇吗?”
“不能。”孟淮妴虽不打算有孩子,却也认真答,“但仇,能报便报,不能报便不报。”
男子一噎,瞪着眼道:“你定无子女,才能说的轻松!那可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啊!”
女子握紧了弓,提出疑问:“若我们非要杀这狼,你还要为了狼,杀我们不成?”
“嗬——”
这声冷笑,是魔鬼的招呼。
“未尝不可。”
既然是弱肉强食,未尝不可。
夫妻二人瞳孔一缩,竟是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他们是没有参与美人榜投票的,也鲜少出门游玩,但已从那张可谓震撼人心的美貌推测出,眼前之人,可能便是绥匀郡主了。
听闻绥匀郡主,并非心慈手软之人。
当下,二人都心生退意,却又念及死去的孩子,而强撑着对抗。
女子的手颤抖着,问:“你是绥匀郡主吗?”
“是。”
柳枝突然站到中间,打圆场般,劝道:“你们既然先杀了这匹狼的家人,就该做好它会报复的准备。眼下郡主要这匹狼,你们不是对手,何必不要自己的性命?”
女子却猛地跪在地上,望着孟淮妴,试图唤醒她的良知:“绥匀郡主,该为百姓主持公道,怎能帮一头猛兽!”
柳枝眼珠转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提议道:“朝廷命官,当为国为民,飞禽走兽,却也是国的一部分,岂能不管?你这夫妻,既然心有不甘,不如对簿公堂?”
“好,告官!”男子猛地拉起自己的妻子,就要朝外走。
一个刀片没入男子的鞋头,削掉了他的鞋缘。
孟淮妴睨着他们,张狂至极——
“满省之内,我在哪,哪就是公堂!”
随言语传达出的,还有一身厚重的威压。恐怕整个皇族,都找不到几个人能比。
柳枝心绪震动,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是啊,这可是丞相嫡女,绥匀郡主,权势滔天,贵不可言!
男子突然颓丧,又很快癫狂,吼叫道:“是啊,您是郡主,您可以为所欲为,左右案情!”
拓火君也开口了,他道:“此前无人为兽申冤,你二人便是告官,也无旧例可依,全凭父母官愿不愿意耗些精力。”
孟淮妴又摸出个刀片,一边把玩,一边道:“眼下我愿意耗些精力,与你们算一算账。”
她观察这狼,是母的。
“你们杀了此狼四子一夫,它杀你们两个孩子,你们还欠它三条命呢。照理说,该让你们偿命的。”
“在人的世界里,你们是猎人,要靠猎杀兽类过活。我不探究你们是否有其它过活的法子,这不重要。”
“身为人类社会的执法者,只要你们不滥杀不违法,那就无权判你们正经谋生是错。执法者,通常是不会管这种事的。可这有个前提——受害狼没有向人类执法者提出交涉意向。”
“在狼的世界里,狼只是在活着,被闯入的人类害得夫离子亡。语言不通,狼无法直接与人类交涉,受害狼只能自己报仇。”
“在受害狼报仇的过程中,人类执法者发现这起案件,既然发现了,就不能视若无睹。受害狼的报仇,已是代表着提出交涉意向,只是语言不通,故以行为传达。”
“其行为杀你二人两子,是少于你二人杀它家人之数,便可判受害狼行为并无过激之处,即代表仍有交涉空间。”
“身为人类社会的执法者,要维系人、狼之间的和谐稳定,应该公平公正,不能因为受害狼不是人,而包庇人类。”
她说得正义凛然,但其实,受害方若是蚊虫,她定然是不会管的。
而听者……
到底是她亲自选出的属下,暗二听得连连点头。
到底是她真心喜欢的男人,拓火君听得满目欣赏。
至于叶松和柳枝,叶松露出来的眼神里,有点怪异,也有点认同,怪复杂的。柳枝嘛,她眼睛一会儿迷茫,一会儿清明,应该是在推敲这种言论的合理性。
那对夫妻,就只有迷茫不解了,是被绕晕了的模样。
孟淮妴解释完毕,开始下达判决:
“你们说得对,我到底是人类,还是偏向于人类的,所以我的判决是,救下此狼性命,带走它的夫、子,并不让你们偿命。”
暗二已经给狼处理好了伤,他站起身,道:“主子,您这样,是否太不公正了?虽然同为人类,也该秉公办案啊!”
孟淮妴看着他的眼睛,暗二看起来很认真。
饶是她,竟也分不出自己的暗卫是在捧场,还是真心觉得她不公正了。
拓火君也道:“是啊,主子,您不该杀了他们吗?”
孟淮妴又看向他。拓火君的眼睛里,带着些微弱的笑意——不是刻意的逗弄,而是残忍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