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彦感觉到不对劲。他仔细回想。
三人在空间相遇，是自己和徐陌第一次见面，她戒心很重，没有自我介绍。程知许似乎也没表现出认识徐陌的样子。
可是出了空间，程知许来自己寝室，又专门跟自己打听她，表现的似乎是认识徐陌的样子。
后来，徐陌在警局门口拦住自己和程知许，才做了自我介绍。自己那时候以为她是去找程知许的，但她否认了。程知许对她的态度也很奇怪，似乎有些抵触。
而徐陌对程知许从一开始就表现出陌生人间的相处模式。
现在，两人之间则是到了相互视而不见的地步！
以前，罗文彦不在意这些。朋友相处当如君子之交，切忌没有边界。现在，情况摆在眼前，不问似乎也有些不妥。
“哼，我不关心程知许和他家人是怎么看我的……算了，说起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我在上次小长假才算正式和他家人见面……”徐陌说起这些陈年往事，爱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厌烦。
原来徐陌母亲同她父亲结婚前，就和家里完全断了联系，自小她就一直以为母亲是孤儿。上次大约是程知许见过她以后，回去说了什么，他母亲才接了她去家里。虽然是见面认亲，但气氛不太好，双方都觉得不自在。
“临走，我对那家人说，‘以后还是别再联系了’。既然不想见为什么要难为自己呢！”她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
“我父母出事的时候，他们不联系我。我成了孤儿的时候，他们不联系我。现在，我不需要亲人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了，他们反而跳出来，告诉我在这世上还有他们这些亲人呢！”
她一脸嘲讽的看着罗文彦，“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罗文彦沉吟了一下，还是辩驳了一句，“以程知许的人品，应该只是单纯的想认亲吧？”
徐陌疑惑的看了一下他，“我有说过他什么吗？你这样为他辩白。当然他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他只是对我印象不好而已。”
她叹了口气，“世人的成见如大山！反正我只想离这家人远远的，永远不要联系才好呢！”
自始至终，徐陌都没有提起，致使她母亲和家人断绝关系的误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像她说的，她不在意这些陈年往事。
罗文彦同样也不在意。
“那两个被空间吞噬的人，组里会怎么处理，还会派人去找吗？”
这个问题刚才他就想问了，碍于当时程知许表情严肃，他竟然从心里有点发怵！
徐陌两眼一瞪，刚泛起的伤感情绪立马消散一空。“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行动队？”
罗文彦有些讪讪的，“可是你总有些小道消息吧？我就是有些好奇……”
“按惯例，这种事情一旦确定，会马上呈报组里，然后下发给每位进空间的成员，遇见了就带出来。通常一天时间就会有结果。”
罗文彦眼睛一亮，“是不是还有种情况——失踪者本人从其他空间出入口出来？就像我们在空间遇见那次？”
徐陌点点头，“对。也有些人被永远留在空间里……无论如何，二十四小时一过都会有结果。”
“你一直强调二十四小时，为什么？”
徐陌叹了口气，“听说，组里做过生存实验，具体情况不知道。结果无一例外，都没扛过二十四小时。”
她拨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能活着从空间出来的人，无论身体状况，心理素质甚至运气，都是极好的。”
她含笑瞄了他一眼，“尤其是运气方面，我觉得非常重要！”
“我觉得你说得对！”面对徐陌的调侃，罗文彦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
傍晚，太阳落山了，天色还很亮，风却大了起来。
两人在公园门口乘坐公交车，徐陌要回学校收拾行李。她马上要跟随教授进行一项保密性研究，下次再出来不定是什么时候。
罗文彦在校门口同她分开，挥挥手目送徐陌欢快的跑进校门。这女孩的洒脱总能令他反思自身。
回家途中，天气突变。风越来越猛烈，乌云一层层堆叠，一场暴雨正在加紧酝酿！
坐在公交车上，罗文彦往天上看了看，空气中的压抑感越来越明显，使得他有种心跳暂停的错觉。
他闭了闭眼睛，一手放胸口认真感受心跳，一手微微捏起口罩张嘴深呼吸。
“叮咚──”手机收到信息的提示声响起。
罗文彦打开就看到程知许的消息，“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皱了皱眉，似有所感的往窗外看去。一辆黑车正同公交车并行，副驾驶的车窗半开，就见程知许坐在副驾位，正目光灼灼的望向这边。
他低头回消息，“没事，这会儿太压抑，心脏有点不舒服，等会儿雨下起来就没事了。”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下班去看你。”
他扭头看过去，两车停下等红灯的时候，黑车慢慢驶进左转车道，比公交车靠前了一个车位。他只能看到程知许这边的车窗慢慢关上。
窗外，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急响。公交车在这越来越大的暴雨里慢慢越过黑车开走了。
“我知道，谢谢你！”点击发出。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过去，“我没事了。下班早点回家休息。”
这次，直到罗文彦下车，对面才发来一个“好”。
等他跑进家门，全身衣服已经湿透了！头发上的水沿着脸颊流下来，滴在衣服上。在门口换鞋那一小会儿，地上就淌了一片水。
罗文彦忍着湿衣服贴身的那种冰凉难受，快速跑进浴室往小浴缸里放水。又转身抓起纸巾，把雨水打湿的手机擦干。摁亮屏幕，电量只剩百分之三十，就把手机放在客厅充电。
终于泡进热水里的时候，罗文彦舒了一口气，慢慢靠在浴缸壁上，全身放松下来。
闭目使意识进入精神域，这里天空有些灰蒙蒙的，风吹得青草左右摇摆！想起那颗晶石，竟然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罗文彦睁开眼，看向脚踝上的藤蔓。它已经落入缸底，慢慢舒展开枝条，在水里试探着翻滚起来。
他微挑了下眉，怎么像一心玩水的熊孩子！
他略带坏笑的勾起唇角，伸手将藤蔓抓出水面。就这么看着它，觉得它不会任自己抓着不动。
果然，藤蔓一出水面，枝条就四下里游移起来，一边缠住手掌，一边分出三四条分枝，在空气里向周围查探。连小刺都舒展开来，努力感应空气中的信息。
藤蔓这样的姿态及反应速度，完全可以媲美蛇类！
到这里，罗文彦忽然想起程知许的小黑蛇！那可爱呆萌的样子，完爆自己这条红褐色还通体炸刺儿的藤蔓！
这么一瞬的分心，藤蔓枝条已经探到水面，速度飞快的滑进水里！
他挑眉看着它，在有限的缸底来回游动、翻滚，一时竟然真的有种养熊孩子的错觉！
他手臂杵在缸沿上，支着脑袋，用精神力戳了戳藤蔓的灵慧之光，传过去“晶石”两个字。
就见刚刚还亮的很稳定的灵慧之光，猛的黯淡下来，接着一亮一暗的来回闪动。缸底的藤蔓也停止不动，还把伸展出去的枝条悄悄收了回来。
“呵呵！”罗文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颗晶石果然还是成了藤蔓的零食！
算了，这是自己的失误！不能怨怪小孩子！
想了想，终究有些意难平。他拿脚踩住藤蔓，在缸底磨了磨，嘴里模仿着反派发出“桀桀”的坏笑！
藤蔓初时有些不明所以，后来就将枝条攀上他的小腿，来回的蹭着！
罗文彦玩的正开心，隐约听见手机铃声响成一片。
他想了想，不紧不慢的起身，在蓬蓬头下冲掉满身泡泡，穿好睡衣，才擦着头发去拿手机。
果然是程知许。他打的竟是视频电话！
罗文彦点击接通。跟程知许打着招呼，又去倒了杯水，才窝进沙发里。
程知许神色严肃的问：“你怎样？没事吧？”
“没事。刚在泡澡，不方便接电话。你——”电话那边传来乱糟糟的吵闹声，“你还在外面？”
程知许嗯了一声，说了句“稍等”，就见屏幕里光线暗了下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又传来“当”的一声响。
屏幕亮了起来。
“你在走廊里，声控灯？”罗文彦看着充斥屏幕的脸，这么近的视角都不损程知许的俊朗。
屏幕里的脸微不可察的柔和了脸色，眼睛里甚至慢慢有了笑意。他看着屏幕外，眼珠微微转动，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嘴唇轻抿，没有说话。
罗文彦擦好了头发，顺手将毛巾挂在脖子上。像是才发现那边没有声音，“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屏幕里又暗了下去，罗文彦只能看到程知许模糊的轮廓。
窗外传来连绵不绝的雨声，突然一声雷鸣，似在极近处炸响！
屏幕里又亮了起来。
程知许缓缓开口：“吃饭了吗？”
罗文彦瞄了一眼时间，七点多了。
“还没有，我等下去吃。”说着，起身去看冰箱，翻出一会儿要炒的菜。又拿出电饭煲准备熬粥。
“回去的时候淋雨了？家里有没有备着感冒药？”
“对，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突然，这么大。明明我出门前看过天气预备，没有雨啊——”罗文彦来来回回的拿东西，没注意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因为放松带着点鼻音，竟似有了点儿撒娇的意味。
手机里传来一声轻微的笑声。罗文彦将米倒进电饭煲，放下量杯的时候，看了眼手机屏幕。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看到程知许弯起的唇角。“好，今天早点休息，小心别着凉。要是身体不舒服，就来隔壁。我那里备着感冒药。大约九点前，我就能到家。”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这里有药。你回来的时候慢点，雨天视野不好，路还滑。”
“好，我知道。”
两边安静了片刻，罗文彦以为程知许还有话没说完，停下手头的事，看向屏幕。
“……挂了吧！”程知许又恢复了严肃的神色。
罗文彦干脆利落的挂断电话。
程知许这通电话打的，有一半时间都在沉默。他合理怀疑他是在摸鱼！
他弯起唇角“呵呵”两声，上班摸鱼的快乐，连身为老板的人都不能抵抗！
晚饭后，罗文彦懒散的窝进沙发，将笔记本放在桌子上，找了个纪录片点进去，自己却在脑中呼叫起系统。
半晌，一阵类似信号不好的“滋啦滋啦——”声中，夹杂着微弱的“宿主——小心——”等字眼，突兀的出现在脑中。
罗文彦面色微变，猛然坐起身，仔细聆听那些模糊的字眼。但片刻后，连那些“滋啦滋啦”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焦急的呼叫系统，但它安静的像是根本就不存在！
他深吸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闭目调动自己所有的精神力，一遍一遍的扫描全身。尤其是大脑部位！
一无所获！
他垂下眼睛，手指揉搓眉心。有些无法判断，系统失联对自己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
“当当当——”短促的敲门声突兀响起！
罗文彦看向房门，眯了下眼睛，扭头看向窗台。紫灰色的窗帘闭合的并不严密，中间留了约一掌宽的缝隙。一来是为了通风透气，二来是为了天亮的时候透光。现在还为了方便藤蔓来回攀爬。
第二次敲门声响起时，他起身开门。
程知许有些狼狈的站在门外，自衣摆往下都湿透了，正往地上不停淌水。以往蓬松的黑发，现在湿漉漉的贴在脸侧，无端给人一种破碎感！
罗文彦开门受到这样的暴击，眼睛不由得瞪大，久久停留在他脸上。
“抱歉，打扰了。我在楼下看到你这里还亮着灯，想你应该还没睡——”
罗文彦见他有些踟蹰，后面的话似有些难以启齿，示意他，“不如你先进来，或者先回去换套衣服？”
“我先去换衣服，你稍等我一下。”他似乎终于下定某种决心，扭头回去自己的家。
罗文彦沉吟片刻，始终想象不到有什么事能让程知许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