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国永念出的名字让和泉守兼定和加州清光同时一惊，两把刀不约而同地望向来者，在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之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太过超出认知的现实让和泉守兼定几乎没有办法思考，在这个直面敌人、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斗的时刻，他本该提高警惕，本该做好准备，本该拔刀对准自己的敌人，

可那是土方先生，

是他过去追随过的主人，在他的过往中画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土方岁三的存在是“和泉守兼定”这个付丧神得以存在的根基。

和泉守兼定这把刀是为土方岁三量身锻造的，他的刀镡、刀纹、刀鞘，构成他本体的一切全都是土方岁三最喜爱最趁手的样子，就连有关“和泉守兼定”的记载和逸闻也处处可见土方岁三的影子，哪怕在审神者的力量下他拥有了人的姿态，他在战斗中使用的刀法是源自土方岁三的天然理心流，他的战斗风格是和土方岁三如出一辙的随心所欲，他发力的动作、收刀的习惯……无一处不透露着他和土方岁三的相似，

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就站在他的眼前，腰侧还佩戴着名为“和泉守兼定”的刀，却成为了付丧神和泉守兼定的敌人。

和泉守兼定艰难地注视着面前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心脏的每一次鼓动都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痛。他下意识捂紧了心口，湛蓝的眼睛执着的不肯移开视线，他的瞳孔中机械地刻画对方的影子，脑海中却空茫茫一片。

而在内心深处，一刻不停发出尖锐警告的声音在土方岁三现身的那一刻偃旗息鼓，骚动不安的心终于沉寂下去，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悄悄飘过心底，仿佛他早已经知道，在鸟羽伏见之战中，若想改变历史，时间溯行军最该做的不是杀死土方岁三，而是和对方联手，改变新选组战败的结局，

现在，他一直逃避的现实明明白白摆在了他的面前，避无可避，

保护历史和保护旧主之间并不是总是等号，他们被放在天平的两端，只能取舍，不能兼得。

土方岁三也在看和泉守兼定，从青葱色山形纹的羽织，到被半掩在羽织下的刀，“我认识这件羽织，”

早在新选组还没有成立的时候，这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就已经穿了这件代表新选组的羽织，那时的他疑惑于和泉守和自己的联系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松平容保大人将代表新选组的队服放到了他的面前，他才恍然察觉，对方和新选组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

但他心中的疑惑非但没能减少，反而更多了起来。

再然后，数次危难关头的搭救，数次并肩作战，土方岁三从未放弃探查这背后的秘密，却也渐渐接纳了这几位特殊的“朋友”，

然而眼下难得的再次相见，曾经的敌人正站在他的身后，过去的朋友对他拔刀相向。

土方岁三平静地看着黑发的青年，从江户城不入流的浪士到如今新选组的副长，他自知已与当初的自己大不相同，可数年的时间流逝未能在和泉守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这人还是江户城外初遇时的样子，连那双纯粹的一眼能望到底的湛蓝眼眸都没有一点点改变，

这人用着和他相同的剑术，拥有和他相似的习惯，定然和他关系匪浅，或许也曾是新选组的队士也说不定，但所有这些未解的谜题在战争面前都没有意义，今日站在这里的他们之间只剩下一个身份，

“和泉守，你真的决定要和新选组、和我为敌了吗？”

旧主的质问如巍峨的山岳沉沉压在和泉守兼定的心上，压得他哑口无言。他的刀就悬挂在腰侧，就握在他的手中，无往不利的刀锋藏于鞘中，却因刀剑男士的心烦意乱而失去了往日的锋锐。

和泉守兼定垂下眼帘避开了土方岁三的视线，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但他终究没有后撤一步，只是直挺挺站在那儿，

沉默无言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主人的态度。

“是吗，这就是你的选择。”土方岁三毫不意外地轻轻点了点头，眼睛一闭一睁，眸中已再无面对朋友时的平静，他自红色刀鞘中缓缓抽出了佩刀，“那么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话音未落，雪亮的刀尖已经携破空的锐啸直奔青年的脖颈要害而去——

对待敌人，唯有斩尽杀绝！

铿锵刀鸣是开战的信号，在土方岁三的身后，更多的伪装作人形的时间溯行军自隐蔽的角落里现身，他们仰天长啸，震碎了周身的伪装，尖利的骨刺刺破斗篷探出肩膀，污浊的黑气升腾而起，猩红的双眼闪烁着渴望撕裂敌人的残忍光芒，紧随在土方岁三身后，前赴后继扑向包围圈正中的猎物们，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针对刀剑男士的围杀。

土方岁三的刀锋之下，和泉守兼定呆呆地望着旧主极速靠近的身影，一切在他的眼中无限慢放，他清晰的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充盈着冰冷的杀意，战斗的姿态一如既往凛冽无情，唯一不同的，这一次挡在土方先生面前的敌人成了他自己。

“和泉守兼定”不愧是土方先生最喜爱的、幕末最流行的刀，薄如蝉翼的刀刃轻易撕裂空气，还未临身，和泉守兼定就已经感受到了面上如刀割般的刺痛，

土方岁三不会手下留情，再不反抗，等待他的就是碎刀于此，和泉守兼定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的手也已经握上了刀柄，不知为何他的刀却终究没能出鞘。

刀锋吹过他飘散的碎发，眼看就要切上他的胸口，电光火石之间，一把纤长的刀从斜侧方探出，迅速又精准地拦在土方岁三的刀尖处，挡下了这一击。

“醒过来吧和泉守，这里可是战场！”纯白的太刀挡在了土方岁三的面前，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喝道，“再这么下去可是会没命的！”

黑发的付丧神猛地惊醒过来，“……抱歉。”

他握紧了刀，低头匆匆朝远处的时间溯行军冲了过去。

中途换了对手，土方岁三并不在意，无论是谁，只要是新选组的敌人，就是他要消灭的目标，和泉守也好鹤丸也罢，都是一样的。

然而，刀剑男士虽然有着人的外形，本质依旧是诞生自刀剑的付丧神，他们似人非人，天生掌握最高明的剑术，天生拥有比人类更强的身体素质，哪怕土方岁三的剑术已经少有人能敌，他想以人的身躯战胜这些非人的“怪物”还是太难了。

鹤丸国永震开土方岁三的一记前刺进攻，顺势翻转手腕横刀扫向对方，“你应该知道，这场战斗，你们赢不了。”

土方岁三用力架住太刀付丧神的攻击，侧身卸力，一声不吭回身又是一下劈砍，

他当然知道赢不了，曾经并肩作战那么多次，这些人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当然知道赢不了，新政府军的背后有无数为利而来的西洋人的支撑，旧幕府军上下一片混乱，就连位居首领的德川大将军都想着投降，

可那又如何？

他已经认定了自己的道路，在那之后，无论满地荆棘刺入血肉有多疼，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直到心脏停止跳动！

鹤丸国永后撤一步，灿金的瞳孔中映出敌人为了心中道义而奋不顾身燃烧的身影，土方岁三手中的刀已经表明其主人的决心，可敬的对手值得一分最崇高的敬意。

但战争的结果终究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激烈的交锋后，场上胜负已分，时间溯行军已被消灭大半，剩下的小猫三两只用不了多久就会步上前辈们的后尘。

土方岁三一言不发，只是高举手中的刀，向远处发出信号。

于是在比时间溯行军的包围圈更远的距离，手持枪炮以逸待劳的新选组精锐队士们纷纷现出身来，将手中的火炮对准战场中央，这下，军火库中原有火药的去处也有了着落，

这么密集的弹药，哪怕是刀剑男士不死也要重伤。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鹤丸国永低声喃喃，

他算是明白过来，土方岁三没有和时间溯行军联手，他想要的更多，今夜的布置不仅是为了围杀他们第一部队，而是要在刀剑男士和时间溯行军打到两败俱伤之后用枪炮把他们所有人一起送上天。

就在土方岁三即将下令炮击、鹤丸国永严阵以对，所有人或刀都被发生的一切吸引走注意力的时候，

在土方岁三的身后，一把藏匿许久的敌短刀隐匿在所有人的视野盲区中悄无声息地向战场中唯一身着黑色军装的人影靠近，随后抓住这瞬间的机会飞跃而起，口中短刀狠狠插向土方岁三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

“不——”

青葱色的身影在夜空划过一道残影，像炮弹一样狠狠撞向土方岁三，在把人撞离危险的同时自己却来不及自保，

“噗嗤”一声轻响，敌短刀刺破胸膛，刺穿了正在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