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参加比赛?”
余簇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的老师。我想有一个名额,项目无所谓,如果您觉得我没那个资格,我可以和您们看中的几个特长生争一下。”
少年毫不避让,这不得不让体育老师多看了他一眼。
说实话,他对这个少年的印象很深——信息素敏感症患者,一向缺席各种体育活动,近来才稍微活跃了一点。他还记得之前试与风一争高下的身影,对于他在田赛的实力上并没有表示质疑,不过他还是问道:“我当然觉得你行啊,不过你们班主任同意吗?还有你家里。你知道的,让一个敏感症参赛,到时候出意外了我们几个老师都要负责任的。”
学校有好几个体育老师,关于校联赛的名额一般都是一起商量的。余簇不担心自己会在同校的竞争中被刷下去,所以更多的都放在了外界上。他点点头:“张姐同意了,我家里人也同意。我是问过她们之后再来找您的。”
体育老师沉吟片刻:“那那个和你匹配度很高的Alpha呢?我记不住他的名字。”
他自然也有在同事间的闲聊中听到过关于这个敏感症患者的八卦,只是可惜,他到现在只记得他们长相,名字到现在都对不上号。
余簇克制地弯了弯嘴角:“就是他建议我来的。”
体育老师了然地点点头,又想了一会儿,才给了个矜持的回复:“那我回头跟他们几个商量一下,可能到时候需要你过来一趟。没问题吧?”
余簇摇摇头。体育老师便挥挥手,把他请了出去。
预想中的选拔并没有被举行,余簇上学期在校运会上的表现就足以说明一切。当时和他比赛长跑的还有一些特长生,对他算是心服口服,听闻他也要来,都挺感兴趣;当然也有些人不甘愿,觉得年级第一来凑什么热闹,反正又不能走这条路,为什么要来跟他们抢机会。
余簇在重点班,也不经过他们班级门口,对此一概不知。
决定去联校比赛的名额还没交上去,还有机会更改,经过讨论,体育老师给他安排了一个百米跑的名额,在他们某节体育课时,把人叫到办公室来确认他的意愿:“这个项目可以吧?我本来打算给你报长跑的,但我听你初中老师说你冲刺也不错,正好我们学校那几个在这一块没那么厉害。”
余簇初中时的体育老师也教过他,这几天也从他那里听来了一些情况。体育老师对这个梦想沉沙的少年倍感惋惜,但想到他在文化课上的成绩也不错,那情绪便散去了一些。
余簇看了眼,点点头:“没问题。”
告别体育老师后,他很快跑去找了阮疏,跟他说了这件事,然后便是去找跑去打球的周屹和一边观战的俞火。周屹从他嘴里听见确切的回答,忍不住眼睛更瞪大了一点:“余哥你说真的?真的是真的?啊太棒了!余哥你一定要拿个第一回来啊!让其他学校的看看你的风采!看吧,我们余簇,不仅在联考上稳稳压他们一头,体育比赛上也是轻轻松松就能获得第一!”
虽说半场开香槟是大忌——甚至都没开场,但几人还是夸张地替余簇吹下了海口。余簇被吹得有些心飘飘然的同时,也有些隐隐的担心,于是在这后来的一天晚上,在黑暗中小声叫了声阮疏的名字。
“嗯?”阮疏没睡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激灵了,火速确认自己动作应该没有逾矩,“怎么了?”
余簇的手仍然被他牵着。余簇看着自己手的方向,好奇问道:“你也觉得我会拿第一回来吗?”
阮疏斟酌了会儿说辞:“我相信你。”
余簇失笑:“这么相信我?我其他学校的同学说他们校有个二级运动员,我可那么久没跑了。”
阮疏并不清楚国家二级运动员具体是个什么水准,但不妨碍他觉得厉害。如果换做其他人,他或许还会动摇片刻,但面对余簇,他则毫不犹豫地重复道:“我相信你。而且你不偶尔也会跟着他们训练吗?”
虽然比起其他人,他就练那么“一会儿”。
余簇到底还是重点班的学生,总不能为了另一个领域的学校的荣耀,把最重要的东西扔了——尽管他碍于敏感症,不能半路跑去当特长生,但万一他起想法了呢?几位老师并不认为自己能拦得住他。
因为要训练,余簇身上常有阮疏的临时标记。比赛靠的不仅仅是自身的天赋,还有长年累月的训练,余簇倒是想在那边多待一会儿,却很快就被赶回来,原因是以他目前的实力,联校前二已经唾手可得。他的天赋原本是他最骄傲的地方,现在却意外让他有些苦恼——他只想要第一。
但没有什么是他克服不了的。张姐很尊重每个学生的想法,也站在他这边,在听完余簇的理由毫不犹豫地给他批了假,特许他下午可以跑去田径场,和其他人一起训练。
余簇得到了班主任的支持,知道如果其他主任问起,她也会挡在自己面前,承担下一切问责,不禁感动。暗自决定下次考试和这次比赛他都要拿第一后,他在当天下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训练。
体育老师担心他成绩下降,更担心他半路出家来当特长生,但重点班的班主任都没有这个顾虑,就只好一视同仁地给他安排训练任务。
但终究他还是这一个月来才正式开始训练,于训练量一道上,他稳稳地落后于所有人。
余簇难得卸下一切,乐不思蜀,阮疏的前座则在下午的时间里彻底空出来。
有老师对此表示不满,但想到人稳定的级序第一,就只好视而不见。
阮疏并不担心余簇的成绩会下降,他比所有人都相信,余簇能在现实和梦想之间平衡得很好。
柳鸣觉得他对余簇的滤镜太厚了,但面对阮疏“那他会是怎么样”的反问,他又说不上具体的内容——他潜意识里,其实也不相信余簇会失败——便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诚实道:“好吧,我也感觉确实会这样。”
余簇意外得知他在外面给自己夸下了这么大的海口,一时无言:“如果放在赌局里,你这种押注肯定一毛钱都赚不回来,底裤都能赔进去。”
“我不会赌的。”阮疏摇摇头。
余簇问:“你现在跟赌有什么差别吗?”
阮疏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犹疑道:“我没花钱?”
余簇瞬间被他逗笑,上前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唇角:“花了也没关系。我会让你赢得盆满钵满。”
春季联校运动会只有一天,因为不能占用学生的周末,所以最后被安排在了周五。
余簇的比赛在上午,下午的比赛过后则是统一颁奖。今年基础观众是其他学校的学生,二中没有假期放,但三人都不想错过好友这一生中难得的时刻,于是相继找了借口跟班主任请假,最后竟然都被通过了。
几个人连着请同一天的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有鬼。周屹捏着假条感动道:“张姐真是心善啊,我毕业了还要当她手下。”
阮疏:“……”
俞火:“那还是别了,我不想留级。”
周屹道:“那我回校当老师。”
俞火十分现实地指出:“你打听过现在招新老师的要求吗?而且你回来,批假的就是校领导了。”
虽然几个主任也挺和蔼的……周屹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拿过三个人的假条,把它们都塞到了讲台桌的玻璃下面,这样上课的老师尽管不知道他们请假,也不会告他们旷课了。
余家几位长辈都是社会人士,名气还不小,自有渠道进入赛场,阮疏虽然这天请假了,却并不想同他们一起观赛。他过去低调惯了,尽管知道没人会注意自己,还是打算和周屹俞火他们一起。
周五这天,四人在学校附近的早餐店见面,很快便兵分两路——余簇等参赛人员要一同坐大巴前往市体育馆。阮疏无法混上去,便等兄弟俩吃完午饭后,同伙伴一起打车去了目的地。
周屹早在前几天跟其他学校的人说好借校服。他想得颇为周全,还提醒阮疏戴了顶鸭舌帽——少年一头长发实在太显眼。并不是所有学校的男生都能像他一样顶着个小揪揪上下学,顶多也就是后脑勺留一绺,蓄成一条细长的小辫。阮疏在车上将自己脑后的小辫扎高了点,塞进帽子里,除了那双眼睛,倒也不太容易露馅。
按着周屹的安排混进其他学校的队伍后,阮疏低着头,力求不被带队老师发现端倪。老师虽然疑惑为什么有人戴个帽子来装帅,却也只是皱皱眉,没不讲理地要求他摘下来。
三人成功跟着人群进入赛场,最后在靠近大门这一侧的座位落座。
周围人声有些吵闹,想必不用上课确实让这个年纪的学生们感到兴奋,尽管看比赛也挺无聊。阮疏和两人坐在一起,本来默默等待余簇上场,坐他另一边的同学却在打闹间撞了他一下。
他下意识疑惑地看过去,同他年龄相近的少年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欸?你是?我好像没在班上见过你。”
阮疏心道不好,赶紧低下头坐正了。
垂下的刘海挡住了他一部分的脸,与他相隔一个位置的男生——也是刚才打闹的人之一,听见少年这句话,往这边凑了凑:“真的假的?”
周屹坐在三个人中间,见状连忙帮阮疏解围道:“我们是其他班的,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哥们你们当然没见过。”
“是吗?”那人便看向他,眯了眯眼睛,不太确定道,“我们俩是不是认识?周屹?是吗?”
周屹愣住,正想着面前是谁,陌生同学却看见他身后的俞火,下一秒笃定道:“就是你吧,周屹!俞火!你们两不是二中的吗,怎么来这了?”
周屹听他认识俞火,便求助地看向身边的人,阮疏的视线也有些好奇地在几人之间转了转。俞火挑挑眉,在记忆里搜寻一遍,很快找出面前这个人:“刘柳?这么巧,我们这才出来就碰见了。”
刘柳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们来这干嘛?”
周屹这时也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了,趁着两人隔着自己和阮疏说话,向身边有点迷茫的人介绍道:“这是刘柳,之前小学的时候,余哥的同桌。”
阮疏的目光似乎为这个定语而轻轻颤动了片刻,过了一秒才了然地点点头,安静地坐在一边打量着身边的、因为偶遇老友而神色愉悦的刘柳。
俞火从小便和余簇玩在一起,和刘柳自然也比较熟悉。两人聊了几句,很快说起他们三人来这的原因。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俞火坦白道:“余簇今天要上场。”
刘柳理解完这句话,眉毛顿时飞得更高——愉悦有,震惊也不少。他们几个玩得好的,尽管后面没在同一个学校,相交的一部分朋友圈还是让他们多少都知道了余簇有基因病这件事。他知道余簇最喜欢什么,也不表示反对,只是道:“那我今天可以见证历史性的一幕了。”
这并不是会被记录在教科书上的奇迹事件,但对于他们,这又的确是一个辉煌的时刻。刘柳对和余簇同组的参赛人员都不熟悉,于是这时就无脑地下注和自己的关系曾经很近的余簇,和俞火聊完,他才注意到一边的阮疏,不过却也没多加关心,问了一句他们是不是一起的,便不再管了。在他的认知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作为已经和他们渐行渐远的朋友,他没必要也没理由对他们的新的朋友多加关注。
反正今天只是再偶然不过的重逢,刘柳不关心身边这个过去不认识、今后也不大会再见的人。
阮疏和俞火换了个座位,以便他们更好地交流。再次落座之后,身边是一个面露好奇的少女,看他似乎挺好说话的,问道:“你们是二中的?”
阮疏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少女又问:“今天余簇也会上场?”
阮疏一边想这又是余簇的哪位朋友,一边平静地回答道:“是的。”
“哇。好的,谢谢你。”少女看着挺开心,立马跟朋友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阮疏被忽视在一旁,也不生气,就跟块石头一样坐着,等待余簇上场。
周屹偶尔也会找他来搭两句话,不过更多的时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赛场。周围有老师,虽然他不是这个学校的,但为了不被注意到,还是忍着没从兜里掏出手机来。
他们一群人坐的位置有点远,阮疏看了半天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累了便扭扭脖子。俞火和刘柳还在追忆往昔峥嵘岁月,一旁的少女早已偷摸玩起手机,见阮疏干坐着不动,少女道:“你真看啊?放心吧没老师管手机的。”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合时宜,但确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比赛抱有浓烈的兴趣,阮疏也在其列。但他还是摇摇头,他实在怕自己被老师揭穿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