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透过湖水传进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变得沉闷而压抑。室内突然暗下来,四周墙壁上的火把自动燃起幽幽绿光,重新点亮了整间休息室。艾斯梅来到落地窗前,注视着黑湖中四处游窜的格林迪洛。它们异常的行动轨迹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自从拿到弗雷德的信,波特和格兰杰已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字迹虽然一如既往的潇洒飘逸,但并不难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真正让他们无法心安理得接受这些事实的是:弗雷德竟然真的变成了幽灵。
“不可思议……”格兰杰沉重地叹了口气,“如果罗恩看到这些字……”她抿紧嘴巴哽咽起来。
波特搂住她的肩膀,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他的心情就和十年前亲眼目睹塞德里克·迪戈里被虫尾巴杀死时一样愤怒。“他们为什么需要你,古德温小姐?”波特抬起头看向艾斯梅单薄的背影。
为什么?她也想问这个问题。艾斯梅拉达·古德温自觉没有什么值得被食死徒盯上的过人之处。
“我不知道。克拉布兄弟昨天把我绑去禁林准备交给某个人,他们手里拿着我丢在尖叫棚屋的手帕。”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波特和格兰杰走去,痛苦与自责像是已经杀死了她的灵魂,“其实可能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以为我识破了他们的阴谋……”
“你尝试过告诉麦格教授克拉布有问题,对吗?但没和她说尖叫棚屋的事?”波特继续追问。
艾斯梅点点头,不打算逃避自己的责任,“是的。起初我和弗雷德都以为尖叫棚屋里住着的只是个流浪汉,直到昨晚我告诉他克拉布拿到了那块手帕,他才意识到那里可能是食死徒交换情报的地方。我们本打算去告诉麦格校长,但已经太晚了。”
“那不是你的错,古德温。没有人能预料到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格兰杰抹去泪水,坚定地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说:“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为了防止你搅乱计划,食死徒残党本打算把你带走。但海格救出了你。眼看阴谋就要败露,他们只能先下手为强。”
“事实上,食死徒残党最近几个月就没消停过。傲罗办公室的人手几乎被分派到各地解决恶性袭击事件,而我还天真地以为他们一定不敢回到这个伏地魔丧命的地方。”波特攥紧双拳狠狠捶在自己大腿上,恨不能立刻把他们全部关进阿兹卡班。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的自责换不回罗恩的命。
“事情我已经了解了。”他把信收回长袍外套的口袋里,站起身越过她们率先向外走去,“回礼堂吧,我们还要清点遇难者的遗体……”
难道真相真如他们推理这般?艾斯梅跟在波特先生和格兰杰女士身后,仍然隐隐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违和感萦绕在她心头: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那个人一定要活捉她?难道是打算像利用科尔那样利用她?可无论怎么想,就地杀死她都是最保险的选择。
他们回到城堡一楼时,海格正带着一队男学生把散落在各处的尸体搬运到门厅外去。艾斯梅停在城堡大门前,怔怔地望向外面。七年前她就是从这里走进霍格沃茨,走进魔法世界。可现在偌大的广场上躺着一排排惨状各异的人,几个小时前他们还都是鲜活的生命。
“艾斯梅……”沃克把怀里的低年级生轻放在地上就慌忙跑过来,眼神终于不似平日那么自负,反而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你没事,太好了……伯斯德说你失踪了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抬手想拉住艾斯梅,却被躲开了。
“别碰我。”艾斯梅果决地转身离开这里,把沃克一个人丢在原地。
他们几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核对完遇害者名单,直到夜幕降临,所有幸存者都被召集到礼堂——他们现在需要搞清楚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花板突然亮起一道闪电,雷鸣声紧随其后。艾斯梅害怕地颤了一下,被莉达搂进怀里。
“给,喝点热的会好一些。”沃克从正给他们送来补给的家养小精灵手中拿过一杯热可可,递到艾斯梅面前,温声说。
莉达不耐烦地瞪着他,刚想把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打发走,却看见几颗硕大的眼泪顺着艾斯梅毫无血色的脸颊落了下来。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她和沃克异口同声关切地问,又同时为这份默契厌恶地白了对方一眼。
“没什么……”艾斯梅用衣袖擦去泪水,接过杯子嗡声说:“谢谢。”她只是想起了母亲和哥哥,想起了和弗雷德一起在厨房偷吃夜宵的经历,想起他们已经全都离她而去。
狂风猛烈地撞击着窗户,发出骇人的响动声,淅沥的雨滴也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留下一片模糊。她看不清外面的景物,但知道亚历克斯的遗体正躺在冰冷的雨里。
“大约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升起了那个可怕的标记。”海格第一个站出来陈述昨晚的经历,他斜倚在长桌边,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用嘶哑的声音说:“我立刻就朝城堡去了,想去告诉麦格校长有敌人入侵,可却在校长办公室门前看到了她的尸体。”
“拉文克劳的孩子们在塔楼上看见了黑魔标记,他们很害怕,四散逃开,很快就把消息传遍霍格沃茨的每一处角落。”弗立维教授接着说,“我离开塔楼的办公室之后正巧撞见食死徒绑走了西比尔,很遗憾我没能帮她。食死徒看到学生就杀,我只能先保护学生……”
“第一个闯进城堡的是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他杀死了费尔奇,然后直奔校医室。”沃克坐在艾斯梅另一边的空位上,冷静描述起记忆中的画面,“庞弗雷女士也是被他杀死的。”
“你看见他的长相了吗?”艾斯梅侧过脸紧张地询问道,“是不是深褐色长发?”她怀疑那就是她和弗雷德在尖叫棚屋遇见的男人。
但沃克只是摇头,“他戴着兜帽,我看不见他的头发。但他腰上好像别了一把匕首似的东西,灯光晃了一下,挺刺眼的。”
匕首!艾斯梅的心一瞬间沉入深渊。难道那就是贯穿亚历克斯身体的凶器吗?难道就是那个男人杀死了她的哥哥?如果她早点拆穿男人食死徒的身份,如果她把潜入尖叫棚屋时看见的画面都告诉麦格校长,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奇妙的负罪感在她胃里不断翻腾,惹得她直恶心;手中的玻璃杯像一块热烫的红铁,生生烙印在她抽搐的心脏上——是她害死了这么多人。
“你怎么知道那个男人是第一个闯进城堡的人?”格兰杰女士敏锐地问。
“因为我当时就在门厅里,刚从拉文克劳塔来到主楼,想去探望艾斯梅。”沃克直白地说,“我看到他朝二楼的校医室去了,想着艾斯梅可能有危险,所以就……”
“斯莱特林大部分人都跟着食死徒走了!他们承诺说只要加入食死徒就能免于一死。”莉达提高音量打断了他的话,“我是在他们撤离之前趁乱躲进死人堆才留下来的。”
“他们在找一个学生,”这时候斯拉格霍恩教授突然开口说,“红头发,绿眼睛,斯莱特林学院……”
礼堂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在一瞬间投向艾斯梅。一道叉状的闪电划过天花板,把她苍白的脸照得鲜明无比。就在一片沉默中,猫头鹰朱薇琼穿过礼堂大门飞进来,在撞上第五根蜡烛之后终于落在了格兰杰的肩膀上。
“是有什么新消息吗,赫敏?”波特问,见格兰杰看信时表情僵硬,又急切地皱紧了眉毛。
“不是好消息。”格兰杰面露难色,把信塞进波特手里,同时不安地看向正呆呆望着她的艾斯梅,“你家是住在科茨沃尔镇对吧,古德温小姐?”
艾斯梅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到家的了。时间在这段路程上好像变成了碎片,并不连贯:波特先生带她冲进大雨里,他们在霍格沃茨边界随从显形,然后就是红月、闪电和满屋的狼藉。
没有生还者,管家、厨师、仆人,还有艾斯梅的父亲,全都倒在血泊里。食死徒明明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取走老古德温的性命,却偏偏流尽他的血液,凌迟他的身体,让他在死前感受千刀万剐的痛苦。
眼泪流尽了,双腿无力支撑沉重的身体,艾斯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喊,喊到近乎昏厥也不肯停下来。
确认过尸体上伤口的状态之后,波特明白那个困扰着他们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所有证据都指向同一个结果:艾斯梅拉达·古德温并不是偶发因素,恰恰相反,她就是食死徒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古德温家和食死徒有什么关联吗?”波特急切地问。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他必须赶紧弄清楚食死徒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生活在麻瓜世界的家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艾斯梅脆弱的神经纤维已经禁不住任何刺激,“我哥哥在做生意,经常被纯血家族针对……我们家和食死徒没有关系……我爸爸是麻瓜……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屋子里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她想吐,密闭的空间闷得她喘不过气来。艾斯梅绝望地摇着头,语无伦次。她想要逃离这里——
“那就走!现在就从这里离开!”撒旦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给波特任何反应的机会,艾斯梅眼神空洞而麻木地后退了几步,然后立刻调转方向,四肢并用慌忙朝敞开的大门爬去。
周身再次被黑暗包围,连月光也不再眷顾她。冰冷的雨水打在她并不合身的外套上——这是亚历克斯的衣服,上面还留存着他的气味。艾斯梅搂紧自己痛苦的身体,任由雨水一点一点地侵蚀她。
“快回来!古德温,你现在有——”波特紧跟着冲向门外,但“危险”二字还没来及说出口,就眼看着一个极快的身影从黑暗中窜出来扑向艾斯梅,下一秒便和她扭曲在空气中消失了。
艾斯梅感觉到天旋地转,回过神时她正在一间破败的房子里,面前就是那个深褐色长发的男人。“为什么杀死我爸爸和哥哥!”她愤怒地爬起身,拿出魔杖直指男人面门。
但男人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魔杖,冷笑着说:“玷污罗齐尔家血脉的人,都该死。”
“你不认识我,证明梅蒂亚从没向你提起过我。”他手掌发力,轻松扯过艾斯梅的魔杖,把它扔到一边,“但我认识你,艾斯梅拉达,我们十年前就见过了。那时候的你就和现在一样狼狈不堪。”见她满脸疑惑,男人勾着嘴角朝她微微鞠躬,“好吧,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比较符合礼节。我叫卢锡安·罗齐尔,是你妈妈梅蒂亚·罗齐尔的亲生哥哥,你的舅父。另外,你的外祖父埃文·罗齐尔是最初追随黑魔王大人的信徒,他为黑魔王大人而死。”
“梅蒂亚是罗齐尔家族的叛徒,她带走了两件珍贵的传家宝。”卢锡安从腰间掏出一把亮银色的短剑,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来,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达摩克利斯之剑和时间转换器,我找回了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在哪里……”艾斯梅摇着头,想要后退一步幻影移形离开,却被卢锡安识破了意图。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他突地抓住艾斯梅的胳膊,把她拽倒在地,用利刃狠狠刺穿了她的手掌。
像被钉在十字架上,无法动弹,也无法逃离。鲜血喷涌而出,艾斯梅痛苦地呻-吟起来,浑身发抖蜷成一团,哀求道:“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妈妈没说过这些,她去世的时候我才五岁……”
“你有没有听过恶魔撒旦的故事?”卢锡安跪在艾斯梅身边,抬手掐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语气中带着诡异的温柔,“他叫路西法,曾经是代表光明的大天使。人们都说路西法傲慢而贪婪,但我却认为他是最有智慧的神,因为他能看清人类的本性。”
艾斯梅瞪着他,猩红的眼里充满愤怒和恨意,“我不知道,就算你再怎么折磨我,也无济于事!”
但卢锡安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抽出短剑又刺向她另一只手,仿佛艾斯梅的惨叫声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快乐,“他知道亚当的顽固,选择引诱愚蠢的夏娃,就像我在你和亚历山大之间选择了你。亲爱的艾斯梅拉达,我可以向你保证下一剑我一定会瞄准你的心脏。最后再给你十秒钟:十——九——八——”
不会再有人赶来救她了。艾斯梅绝望地闭上双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因为弗雷德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勇敢的人不会惧怕死亡吗?
艾斯梅觉得自己可能并没有弗雷德那么勇敢。
好可怕。
她还不想死。
但倒数还在继续,“——五——四——”
突然间,像是什么轰然断裂,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地板随之震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