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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被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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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陆昭虞解释完,就离开了花园,回到自己的屋内休息。

过了几日后,陆昭侯府西角门的铜锁在风雪中咯吱作响,柳氏的暖轿停在青石板路上,轿帘上绣着的并蒂莲被雪水洇得发暗。陆昭虞盯着继母腕间的翡翠镯,那抹冷光在暮色里晃得她眼疼——自母亲出殡后,柳氏总以“带她散心”为由,往她茶里掺安神香,今日竟说要去城西慈恩寺替“故去的母亲”祈福。

陆昭虞不相信这人有这么好心,多半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阿虞穿这袭月白羽纱最好看。”柳氏亲自替她系上狐毛斗篷,指尖在她后颈处多按了两息,正是前世她被灌下毒汤时的位置,“你母亲若泉下有知,定要夸咱们母女和睦。”话尾的“母女”二字咬得极重,袖中滑出的帕子扫过陆昭虞手背,上面绣着的小粉桃竟染着淡淡胭脂味——与灵堂那日塞进棺椁的厌胜物同款。

马车驶出城时,更夫刚敲过戌初的梆子。谢柔被柳氏以“侯府女眷不得抛头露面”为由留在府中,换了两个面生的丫鬟随车。陆昭虞摸着袖中母亲的小玉佩,忽然发现车帘缝隙里漏进的风带着股陌生的沉水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迷烟味——正是前世她在人牙子据点闻过的、专门迷晕幼童的“醉心散”。

陆昭虞在心里冷笑,这家伙真的是一刻也消停不了。陆昭虞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她有底牌。

“夫人说慈恩寺的观音像新镀了金,要咱们诚心些。”左边的丫鬟递来盏热汤,青瓷碗沿刻着缠枝莲纹,却在莲花蕊处多了道歪斜的刀痕——这是侯府暗桩传递“危险”的暗号。陆昭虞指尖一颤,突然想起外祖母曾说,柳氏的陪嫁奶娘早年开过牙行,专做贵女买卖。

马车在暗巷里突然颠簸,车夫的喝骂声混着马蹄踏雪声传来。陆昭虞借着车身晃动,将发间的红丝绳扯断,任那截绣着鸳鸯纹的绢布落在车板缝里——这是谢柔教她的求救信号,每根断绳都对应侯府暗卫的巡查路线。当她低头捡滚落的玉佩时,看见车辕上的木纹竟与前世见过的、人牙子马车的暗格纹路分毫不差。

“到了。”柳氏的声音从暖轿传来,轿帘掀开时,陆昭虞看见眼前不是慈恩寺的琉璃灯,而是片破败的竹篱笆,篱笆后隐约传来女子的啜泣。两个壮汉从阴影里闪出,腰间挂着的铜牌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正是京城黑市“人如旧”牙行的标记。

“夫人说笑了,这哪是寺庙?”她攥紧玉佩,六岁的嗓音里故意透出孩童的惧怯,却在退后半步时,将鞋底的莲花纹在积雪上踩出个歪斜的“反莲”——外祖母曾说,这是陆家暗卫识别陷阱的暗号。

柳烬欢的笑脸突然绷紧,袖中露出半柄鎏金匕首:“你父亲要送你去庄子上养病,我这是替他分忧。”刀刃映出她眼底的贪婪,“湘西来的老财主要买个知书达理的贵女做养女,比你哥哥那笔买卖可值钱多了。”

陆昭虞心中一凛——原来哥哥陆景珩此前被外祖母带走,也是柳氏的算计!她后退时撞上车辕,指尖触到车板上的暗扣,突然想起前世被卖时,正是用母亲的玉佩卡住了暗格机关。此刻她佯装跌倒,将玉佩狠狠嵌进暗扣缝隙,玉碎的脆响混着风雪,惊飞了竹篱上的寒鸦。

“动手!”柳氏低喝一声,壮汉伸手来抓时,陆昭虞突然咬住对方手腕,血腥味混着迷烟味在口中炸开。她趁对方吃痛松手,将袖中早就准备好的、浸过朱砂的纸钱撒向灯笼——这是外祖母教的“破煞术”,朱砂遇火会发出特殊气味,正是侯府暗卫的求援信号。

火光在雪夜中炸开的瞬间,陆昭虞看见竹篱阴影里闪过道熟悉的红丝绳——是谢柔的暗卫腰绳!她故意滚进雪堆,让斗篷上的狐毛挂住竹枝,露出里衣袖口绣着的陆家麒麟纹。当柳氏的匕首即将落下时,三道黑影从屋顶跃下,刀刃相撞的火星溅在雪地上,映出暗卫们腰间的羊脂玉佩——正是外祖母当年给陆家死士的信物。

“贱丫头!”柳氏的匕首被打落,她望着暗卫们胸前的麒麟纹,声音发颤,“你竟敢……”

“母亲忘了?”陆昭虞被谢柔抱在怀里,指尖抚过对方腕间的血痕,“外祖母临走前说,侯府的每片瓦当,都刻着陆家暗卫的记号。”她望着被制住的王氏,看见对方鬓角的银簪正在渗出黑血——那是她方才假装跌倒时,偷偷将迷烟粉抹在了簪头,“您说的湘西财主,可是左眼下有颗泪痣?前世他买的‘养女’,可是在十六岁生辰被剜了心做药引?”

雪片落在柳氏惨白的脸上,她望着陆昭虞眼中冷冽的光,突然想起灵堂那日,这孩子撞翻铜炉时,掌心攥着的厌胜铜钱上,刻着的正是她当年买凶杀人的暗纹。而此刻竹篱外传来的马蹄声,分明是侯府巡防营的制式铁蹄——原来从她哄着陆昭虞上马车的那一刻起,父女俩便顺着她的算计,布下了这张收网。

谢柔替陆昭虞系好被扯乱的斗篷,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过“已通知侯爷”。陆昭虞望着被拖走的柳氏,忽然看见她掉落的帕子上,那朵小粉桃的绣线里缠着根银线,正是前世刑房里用来逼供的、浸过毒的细针。她低头摸向方才嵌进车板的玉佩残片,玉屑在掌心泛着微光,像极了母亲棺椁里那串被她扯断的、带血的红绳。

风雪渐歇,远处侯府的灯火在夜空里明明灭灭。陆昭虞靠在谢柔怀里,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艾草香——这是外祖母特意让暗卫们熏的,为的是掩盖血腥气。

竹篱外的雪粒子突然被劲风卷得四散,陆昭虞尚未来得及看清来人,便被团带着艾草与檀香的暖意裹住。暗卫们齐刷刷单膝跪地,腰畔羊脂玉佩在月光下连成半弧银链——外祖母陆老夫人拄着鎏金龙头杖立在风雪中,玄色大氅下摆绣着的麒麟踏云纹随罡风猎猎作响。

"我陆家的孙女,是你能碰的?"老夫人枯瘦的手指点在柳氏额心,鎏金杖头的明珠突然迸出火星,烧得王氏鬓边银簪滋滋作响。她身后十二名黑衣死士鱼贯而入,腰间软剑出鞘时竟带起霜刃龙吟,将两个壮汉的铜牌斩成齑粉。

陆昭虞望着祖母颈间晃动的翡翠朝珠,那是先帝亲赐的物件,此刻每颗珠子都映着柳氏惊恐的脸。老夫人弯腰拾起地上的玉佩残片,浑浊的瞳孔泛起血丝:"当年你母亲难产时,这玉就攥在她手里。"杖尖突然抵住王氏咽喉,"听说你陪嫁奶娘在通州开牙行?那老虔婆的尸首,可是填了护城河?"

雪地上突然绽开暗红血花,老夫人抖落杖头的血珠,转头时眼角皱纹里都浸着温柔:"阿虞别怕。"她解开大氅将孙女裹住,腕间沉香木串硌着陆昭虞掌心,"你父亲早把暗桩换到城西,那慈恩寺的住持,可是你祖父当年的旧部。"

远处传来金铁交鸣,老夫人轻抚着陆昭虞发间乱了的鸳鸯结,忽然冷笑:"湘西财主?"她从袖中抖出张皱巴巴的卖身契,火折子燃起的瞬间,陆昭虞看见契约落款处赫然是柳氏的指模,"三日前,那老东西的尸首已经喂了蛊虫。"

当侯府巡防营的火把照亮竹篱时,陆昭虞望着祖母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幼时在外祖家的夏夜。老夫人摇着湘妃竹扇教她辨认星象,扇骨上刻的正是今夜车辕暗格里的麒麟纹——原来陆家的守护,早在她蹒跚学步时,就藏进了每个晨昏。

竹篱外的喧嚣尚未平息,远处忽然传来数十匹马蹄踏雪的闷响。柳氏原本瘫软的身躯猛地一震,望着雪幕中灯笼连成的赤金长龙,嘴角溢出癫狂笑意:“陆家老太婆,柳家可不是你能拿捏的!”

柳家老夫人的软轿率先停在竹篱外,八名抬轿壮汉俱是玄铁甲胄,轿杆上缠绕的赤金螭纹映得雪地泛着妖异红光。轿帘掀起时,一股浓烈的沉水香裹着狐裘暖意扑面而来,柳老夫人拄着嵌满东珠的龙头杖,三角眼扫过被制住的柳氏,银丝绣鞋碾碎了地上的玉佩残片。

“陆家倒是好手段。”柳老夫人的玉扳指叩击轿杆,身后涌出的柳家护院个个腰悬柳叶刀,刀刃上淬着的蓝汪汪毒光与陆府暗卫的霜刃对峙,“我柳家嫡女,岂是你们说处置就处置的?”她目光扫过陆老夫人颈间的翡翠朝珠,枯槁的手指突然指向陆昭虞,“不过是个没娘的野丫头,也配与我柳氏作对?”

柳氏的兄长柳明远策马来回,腰间革带上的鎏金兽首吞口随着动作发出冷响:“陆侯再不出来,莫怪我柳家踏平这破篱笆!”话音未落,柳家护院已将火把抛向竹篱,烈焰瞬间吞没半幅麒麟纹斗篷,浓烟中传来女子的尖笑:“当年你母亲难产血崩,可多亏了我柳家的‘催生符’呢!”

陆昭虞被谢柔死死护在身后,却见祖母陆老夫人突然将龙头杖重重杵地。刹那间,竹篱外的雪地里腾起密密麻麻的暗卫,他们玄衣上绣着的麒麟纹在火光中吞吐红芒——竟是陆家暗藏的“麒麟卫”!为首的黑衣统领扯开衣襟,心口赫然烙着陆家的火焰纹章:“柳家勾结人牙子贩卖贵女,证据已呈交刑部!”

柳家老夫人的三角眼在火光中骤然眯起,指尖东珠相撞发出细碎脆响:"刑部?"她扬手掷出枚鎏金令牌,柳家护院瞬间结成雁形阵,柳叶刀划破雪幕带起蓝雾,"当年你陆家能压我柳氏一头,不过是仗着..."

"仗着先帝遗诏?"陆老夫人的龙头杖突然点向地面,竹篱下竟翻涌出刻着龙纹的青铜机关,十二道弩箭破空钉入柳家马车,"柳家私藏甲胄三百副,密信里的'湘西财主',实则是南疆叛军细作——这些,大理寺卿昨夜已连夜呈给陛下。"

陆昭虞在谢柔怀中屏息,看见柳氏兄长的脸色由青转白。她悄悄摸向袖中浸着药汁的绢帕,那是方才趁乱从柳氏袖中顺来的——帕角金线绣的并蒂莲里,果然藏着半片写着密会地点的丝帛。

柳家阵脚微乱之际,远处传来更鼓三响。陆老夫人忽然抬手止住暗卫攻势,翡翠朝珠在掌心转了半圈:"柳家主母,你可知为何今日慈恩寺钟声迟了两刻?"话音未落,柳家后方突然炸开漫天孔明灯,红光映得柳氏兄长腰间的密信角露出半截龙纹——那分明是私用皇家制式的僭越之物。

柳老夫人握着令牌的手剧烈颤抖,东珠簌簌滚落雪地。陆昭虞注意到柳氏此刻竟出奇安静,她死死盯着兄长腰间晃动的密信,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近乎解脱的冷笑。

"陆侯到——"

雪幕中传来金辔声响,陆昭侯的玄色披风扫过燃烧的竹篱,腰间玉佩与陆老夫人的朝珠遥相呼应。他抬手示意暗卫收刃,目光扫过柳家众人:"柳兄既知陛下今日微服私访城西,何必还要..."他顿住话语,指腹抚过柳氏兄长腰间露出的密信,"动这些心思?"

柳氏兄长喉结滚动,突然抽出柳叶刀横在颈间:"陆明远今日认栽,但柳家..."

"柳家自然有人担着。"柳老夫人突然出声,她摘下东珠龙头杖上的玉坠,掷向陆昭侯,"三日后,柳氏宗祠。"转身时银丝绣鞋碾碎了地上的卖身契,那上面湘西财主的落款处,墨迹竟与柳氏兄长的私印分毫不差。

陆昭虞望着柳氏被带走时落在雪地里的翡翠镯,镯身暗纹与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玉牌竟是同套纹样。谢柔的指尖在她掌心轻敲三下——那是"收网成功"的暗号,而她袖中的密信,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风雪再起时,陆昭侯将女儿抱上马车,车辕暗格里新换的麒麟纹玉佩泛着微光。陆昭虞回头望去,柳家众人的身影已隐入雪幕,唯有柳氏兄长腰间那截龙纹密信,在火光中像条将死的赤蛇。她突然想起外祖母说过的话:棋局里最致命的落子,往往是棋手自己都未察觉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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