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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悬壶录·麒麟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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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野鹤被按在毡毯上时,后颈的碎发扫过陆昭虞手腕,带起一阵细微的痒。她用银簪挑开他中衣的系带,动作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仿佛在拆解一件即将爆炸的机关。当染血的布料滑落,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时,帐内几个年轻军医同时别过脸去——伤口周围的皮肤已泛起青黑色,断箭尾部的羽毛上还沾着暗褐色的黏液。

“倒刺箭头。”陆昭虞的指尖在伤口边缘停顿片刻,“匈奴左贤王的亲卫才用这种毒。”她忽然抬头望向老军医,“把你腰间的金疮药给我。”

老军医浑身一颤:“那、那是太医院特供的……”

“我没兴趣知道它从哪儿来。”陆昭虞的银簪已经抵住他咽喉,“现在,立刻、马上。”

药瓶被砸在毡毯上时,木塞崩开溅出几点金黄粉末。陆昭虞闻了闻,瞳孔骤缩:“果然掺了曼陀罗花。”她抓起药瓶甩向帐外,粉末在空中划出诡异的荧光,“想用麻醉药掩盖毒发症状?当我是三岁小儿?”

燕野鹤忽然抓住她手腕,指腹擦过她掌心的“野”字旧疤:“别管我,先救伤兵。”他的声音带着异样的平稳,却掩不住喉间的紧绷,“右路军还有三十里才能到,匈奴骑兵……”

“闭嘴。”陆昭虞用另一只手扯开他腰带,“你以为我看不出?毒已顺着血脉攻心,再拖半个时辰,神仙也救不活你。”她从药箱底层摸出个蜡封小瓶,里面装着蠕动的白色虫豸,“天山雪蚕,专啃腐肉。”

当雪蚕触到伤口时,燕野鹤的腹肌骤然绷紧。陆昭虞按住他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忍忍,当年你替我剜去掌心血泡时,我连哼都没哼一声。”

“那时你哭了。”燕野鹤忽然轻笑,露出犬齿,“眼泪滴在我手背上,比雪蚕还凉。”

陆昭虞的动作顿了顿。她想起十二岁那年,柳氏用滚烫的茶盏砸断她三根手指,是燕野鹤半夜翻进陆家祠堂,用匕首挑开她化脓的伤口。那时她确实哭了,却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眼底跳动的火光,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烛台上的烛泪。

“别动。”她将雪蚕重新撒在伤口,“再说话,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狼。”

帐外忽然传来梆子声,亥时三刻。陆昭虞抬头望向天窗,却见月光中浮着细小的冰晶——是狼毒草遇热析出的毒砂。她抓起铜炉里的艾草灰,在燕野鹤伤口周围画了个圆圈:“这是匈奴巫医的‘锁毒阵’,能拖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足够。”燕野鹤忽然握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昭虞,你听。”

心跳声透过肌肤传来,震得她指尖发麻。那声音起初杂乱如战鼓,却在她掌心覆上一层药泥后,渐渐变得沉稳有力。她忽然想起《黄帝内经》里的话:“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而眼前这个男人,心脏上插着毒箭,却仍在为她跳动。

“看好了。”她抽出腰间的柳叶刀,在火上炙烤,“我要划开你的胸骨,取出淤血。如果中途毒发……”

“就用这把刀剜出我的心,送给匈奴单于。”燕野鹤替她说完,指尖缠绕她发尾,“但你要记住,我的心剜出来时,一定还在喊你的名字。”

刀刃切入皮肉的瞬间,帐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陆昭虞知道,那是匈奴的夜袭部队。她屏息凝神,刀尖避开肋骨,划出一道三寸长的口子。黑紫色的淤血涌出时,她听见燕野鹤闷哼一声,却见他咬住自己的披风,没让声音泄出半点。

“接着。”她将淤血盛进陶碗,碗底立刻结出冰晶,“看到了吗?这就是狼毒攻心的征兆。”她用银簪挑出一块凝血,里面竟裹着半枚狼牙,“左贤王果然亲自出手了。”

燕野鹤忽然抓住她手腕,指向帐外:“听。”

远处传来号角声,是燕家军的支援到了。陆昭虞松了口气,却在这时看见燕野鹤瞳孔骤然涣散——毒砂已经侵入心脉。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掌心按在他伤口上,银簪划破皮肤,让鲜血滴入他心脏:“我的血能解百毒,别忘了?”

血珠渗进伤口的瞬间,燕野鹤猛然攥紧她的手。他看见她眉间紧蹙的纹路,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她浑身是血撞开燕府角门,颈间的伤口像朵鲜红的花。那时他就想,这个丫头,将来必定是要与他共赴地狱的人。

“睡吧。”陆昭虞的声音像浸了雪水的丝绸,“等你醒来,我带你去看燕家坞的梅花,你亲手栽的,比陆家的开得艳。”

燕野鹤最后看见的,是她眼底倒映的火光。那火光比狼毒草的冰晶更炽热,比北疆的极光更绚烂,像极了他每次从战场上归来时,她窗前永远为他留着的那盏灯。

当他陷入昏迷的瞬间,帐门被猛地撞开。右路军主将浑身是血地冲进来,却在看见陆昭虞跪在血泊中,双手按在燕野鹤心口的画面时,骤然止步——少女的白衣已被鲜血浸透,却仍挺直脊背,像株在风暴中屹立的苦艾,而她掌心的“野”字旧疤,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如同狼族图腾般令人心悸。

“守住帐门。”陆昭虞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皇上派来的御医。”她抬头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如果将军有失,我会用你们的心脏,给匈奴人熬一锅毒汤。”

帐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陆昭虞低头望向燕野鹤,发现他唇角竟勾起一抹轻笑。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的话:“昭虞,你掌心的血是甜的,因为那是麒麟的血,而麒麟踏过的地方,连毒草都会开出花来。”

她轻轻吻了吻他眉心,指尖抚过他眼角的刀疤:“等着我,我的狼。等你醒来,我们还要去看极光,用狼主的头盖骨盛酒,还要用你的惊鸿剑,挑开太医院的大门,让那些迂腐的老头子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医术。”

晨光微熹时,燕野鹤终于睁开眼睛。他看见陆昭虞趴在自己胸口,发间别着的狼齿手链掉在枕边,尖牙上还沾着他的血。她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形状像极了他刻在她掌心的狼头。

“醒了?”她抬头看他,眼底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感觉如何?”

“像是被狼啃过心脏。”他轻笑,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血污,“但现在,我觉得自己能徒手撕了左贤王。”

陆昭虞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她从枕边摸出个小瓶,里面装着淡金色的液体:“这是用你的血和我的血合炼的‘狼麒膏’,以后受伤就涂这个。”

燕野鹤接过瓶子,忽然握住她手腕,将她按在自己胸口:“昭虞,答应我,以后别再用自己的血救人。”他低头吻她眉心,“你的血,只能喂给我一个人。”

她望着他眼底的火光,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燕家儿郎,可托生死。”此刻,这个男人的心脏就在她掌心跳动,而他的血,已经与她的血交融在一起,成为这乱世中最锋利的药引,最致命的毒药。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新的战役即将开始。陆昭虞起身整理药箱,狼齿手链在腕间晃出细碎金光。她回头望向燕野鹤,他已经披上战甲,惊鸿剑出鞘半寸,寒芒映得他眼角刀疤如活物游动。

“准备好了吗?”他伸手替她系好披风,“这次,我要让匈奴人知道,燕家的狼,有位能剖心救人的麒麟娘子,而她的药箱里,藏着比刀剑更可怕的锋芒。”

她轻笑,将一枚雪蚕茧塞进他掌心:“记住,别让毒箭再射中心脏。否则下次,我可要在你心口刻个‘昭’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颗心是我的。”

燕野鹤大笑出声,笑声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落下。他握紧雪蚕茧,感受着里面生命的蠕动,忽然觉得胸口的疼痛都化作了战意——为了这个能在血泊中谈笑风生的女子,为了她掌心的苦艾香,为了他们刻入骨髓的羁绊,他愿意踏碎所有荆棘,让这乱世,成为他们的药引。

江南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陆昭虞踩着腐叶踏进义庄时,靴底碾过的青苔渗出黑紫色汁液,像极了中毒者的淤血。义庄正门的封条被撕得粉碎,门环上挂着半只腐烂的人手,指甲缝里嵌着水草——这是第三十七具“人面疫”尸体,与前几具一样,面颊上的肉瘤已溃烂生蛆,露出底下蠕动的白色虫豸。

“师父,州府的人说,这是疫鬼索命。”小徒弟阿满举着油纸伞的手直颤,伞骨上的朱漆剥落,露出里面刻的“驱邪”符文,“昨天又有三个村子封了口,里正们要把活人都烧死……”

“愚昧。”陆昭虞用银簪挑开尸体眼皮,瞳孔已缩成针尖状,“人面疫的肉瘤里藏的是蛊虫,遇火会爆成毒雾,他们想让整个江南变成死地吗?”她忽然皱眉,指尖划过尸体耳后,那里有个极小的针眼,周围皮肤呈青紫色,“被人下了‘定身蛊’,活生生看着自己烂死。”

义庄屋顶忽然传来瓦片轻响。陆昭虞反手甩出三枚银针,针尖分别抵住房梁上三道黑影的咽喉。来人穿着灰布短打,袖口绣着半朵莲花——正是五皇子府的暗卫标记。

“谁派你们来的?”她上前一步,银针没入对方肌肤半寸,“敢动我的尸体,就准备好给它们陪葬。”

“陆医正好大的口气。”为首的暗卫忽然轻笑,竟主动向前送了送咽喉,“您以为剖了几具尸体,就能摸到五皇子的衣角?”他忽然剧烈咳嗽,血沫里混着细小的虫子,“可惜,您永远查不到……”话未说完,七窍已涌出黑血,虫豸顺着鼻孔爬出,在青砖上织成诡异的花纹。

陆昭虞蹲下身观察虫群,发现它们正朝着东南方蠕动——那里是五皇子新修的“惠民药局”。她解下腰间的狼齿手链,用尖牙划破指尖,血珠滴在虫群中央,竟凝成一朵麒麟形状的血花。“阿满,去备牛车,我们去药局。”

与此同时,北疆戈壁的风沙卷起百尺高的黄雾。燕野鹤握着带血的虎符,靴底碾碎匈奴王庭废墟上的头骨。三百辆粮车横七竖八倒在沙地里,车板缝隙间漏出黑色粉末,沾着粉末的骆驼已经化作白骨,骨架上爬满荧光色的甲虫。

“将军,这些粉末是‘腐骨散’。”副将递来块染血的布帛,上面用匈奴文写着“送与五皇子殿下”,“粮车从单于王庭出发,目的地是江南扬州。”

燕野鹤指尖抚过虎符内侧的“煜”字——那是五皇子的小字。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陆昭虞在柳氏佛堂暗格找到的密信,落款处的沉香印泥与这虎符上的气息分毫不差。“传令下去,把这些甲虫全部烧死,一颗卵都不能留。”他抽出惊鸿剑,剑刃劈开最后一辆粮车,却在车厢底部发现半枚玉佩,上面刻着陆家的麒麟纹。

掌心的“野”字忽然泛起痒意。燕野鹤低头看去,那个淡粉色的狼头印记正在跳动,像极了陆昭虞每次解剖时专注的眼神。他忽然想起她临走前塞给他的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苦艾和半块狼齿——她说,当他想她时,就把狼齿放在火上烤,苦艾的烟会带给他勇气。

江南义庄内,陆昭虞用银针挑开药局的门锁。扑面而来的沉水香里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十八口大缸整齐排列,缸里泡着浑身插满银针的活人,他们面颊上的肉瘤已长成完整的“人脸”,眼耳口鼻俱全,却被蛊虫控制着,对着陆昭虞露出诡异的微笑。

“原来如此。”她用银簪敲了敲缸沿,水面泛起涟漪,映出缸底刻的“生肌”二字,“用活人养蛊,再把蛊虫磨成粉掺进药材,难怪人面疫会在药局周边爆发。”她忽然伸手扯下其中一个“人脸”,底下露出少年兵的脸,左眼角有颗朱砂痣——正是三个月前在雁门关外,被她救过的那个斥候。

“陆昭虞,你果然来了。”五皇子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他穿着绣着金线的锦袍,手里把玩着个玉雕狼头,“听说你在找我?可惜,你再也走不出这药局了。”他打了个响指,十八口缸同时开始旋转,水面上漂起密密麻麻的蛊虫,每只虫背上都刻着“死”字。

陆昭虞握紧狼齿手链,却在这时感到掌心的狼头印记发烫。她忽然想起燕野鹤曾说过的话:“无论你在哪里,只要握紧我的狼齿,我就能感受到你的心跳。”她闭上眼睛,任由蛊虫爬上手臂,却在虫嘴即将咬破皮肤时,所有虫子突然僵直落地——远处传来战马嘶鸣,是燕家军独有的狼嚎号角。

北疆废墟上,燕野鹤看着掌心跳动的“野”字,忽然跨上战马。他知道,她遇到了危险。狼齿在火中烤出青烟,苦艾的香气混着血腥味,竟让他想起她在战地帐篷里替他剖心时的模样。“备马!”他扯开披风,露出内衬上绣的“昭”字,“我们去江南,接我的麒麟回家。”

当燕野鹤的铁骑踏碎江南晨雾时,陆昭虞正用惊鸿剑劈开最后一口蛊缸。五皇子的玉雕狼头摔在地上,露出里面藏的密信,信上用匈奴文写着:“待人面疫蔓延至京城,吾等里应外合,共分天下。”她捡起信笺,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抬头望去,燕野鹤的玄色披风正扫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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