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往前的步伐,银杏树被远远甩在后面,视野中跃入一片月季花丛,一条石子路蜿蜒通往花丛深处。
左边有一小块空地,众人就站在那,打开了老妇人“友好”提供的黑袋子。
解开绑在外面的木绳后,里面装着的勺子跃入眼底。
大大小小共几十个勺子,就算用一把扔一把也够用了。
这数目看得众人吃了一惊,有些颠覆认知。
毕竟从他们先前的经历来看,诡怪大多吝啬小气而且狡诈贪婪。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应宴很快适应了这种情况。
她分了分勺子,让队友在花丛外围采月季花。
她自己则将三种型号的勺子每个拿了一只,就近采了三片月季花瓣,依次放到勺子上。
两三分钟后,月季花瓣雪糕般融化,勺子里多了一点点花泥。
紧接着,应宴将相同数目的花瓣依次填到不同型号的勺子里。
很快,产出的花泥将三个勺子填满。
粗略算了算,大号勺子需要的花瓣少,产出的花泥多。
应宴抬起眼来,将试验的结果告诉队友,“用大号勺子效率更高。”
就在这时,她瞥见来财正在捡拾地上的落花。
那娇艳欲滴的月季花整个落在地上,花瓣粘着泥土,如沦落风尘的美人儿。
应宴眼皮一跳,抓着来财的胳膊往外一扯,阻止对方往勺子里放的举动。
“这不是月季花。月季的花瓣相对松散,花瓣会逐渐从花托上脱落,一般不会整朵掉落。而外面的樱花,则通常是整朵落下的。”
“你别胡说,明明我看到的,就是月”
来财下意识往下一瞥,却愕然发现,他的手掌中哪里是月季花,分明是一朵边缘染血的樱花。
他立即扬起手,想要扔掉樱花。但不管用多大的力气,樱花都死死贴在掌心,仿佛扎根进血肉里。
应宴当机立断,手指揪着花瓣,右手的水果刀脱鞘而出。
她的眼神很冷,手指用力,利落剜下扎进掌心肉的花托。
来财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掌心火辣辣传来。他面色苍白,发出一声惨叫。
应宴没管。她从上衣口袋掏出打火机,按下开关。
橙黄色的外焰窜出,点燃被捏住花瓣的淡红樱花。
那樱花在火中扭曲挣扎,化为灰烬,最后冒出一股黑色的烟。
处置掉危险物品,她才腾出心神,看了一眼来财的伤势,道,“谁带了创可贴?”
来财的掌心已然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白的掌骨,只是不见血液流出。
他脸色难看,神情惊惧,所幸没有生命危险。
这一变故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
同样捡了地上樱花的老雷只来得及将花扔了,浮萍和小陈俱抬起头,看向应宴和来财。
应宴的话音刚落地,小陈就道,“我带了创可贴。”
她暂时放下采到的花瓣,小跑了几步,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创可贴,递给来财。
目光触及狰狞的伤口,面上浮现出惊讶为难,低声喃喃一句,
“这伤势…得用绷带,创可贴应该止不住。”
惊魂未定的来财也不管有用没用,把七八个创可贴硬往伤口上堆。
他的遭遇也给小队其他人提了个醒,换了勺子后,只敢采扎扎实实长在枝条上的,不敢图省事捡地上的了。
这样一来,原本宽裕的花瓣就紧张起来。
小队不得不进入月季花丛,沿着光滑的石子路,不知不觉往更深处探索……
*
大片大片的粉红月季连绵不绝,阳光洒在花瓣上,金线破碎,在花叶的缝隙中闪烁微光。
周围的一切,静谧美好。
但枝繁叶茂的底下,是一具又一具干瘪的尸体。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
其中开得最娇艳的月季花被太阳烘得懒洋洋,顺着温度适宜的微风伸了个懒腰。
它下意识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新鲜的血肉气息。
要是搁以前,季季早就操纵着无数美丽危险的月季花,布置下天罗地网,保准猎物连半根汗毛都飞不出去。
但收到群里的消息后,它很自然选择了从心,将本体从花园进口的月季花丛,挪到了这里,算是放弃了狩猎,只求苟住性命。
再不济,银杏婆婆那边,也不是好相与的。想从它那得到勺子,只能拿身体的某个部位去换。
季季左思右想,都觉得随着风飘过来的人味不正常。
该不会是大魔王布置的陷阱吧?
脑洞很大的季季不自觉想多了。它越脑补越害怕,悠闲晒太阳的心情荡然无存。
空气中的人味渐渐浓郁起来,仿佛大魔王提着镰刀,步步逼近。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半遮半掩埋在土壤里的白色脚骨攸的一下拔了出来,上面还粘着潮湿的泥土。
上面缠着无数细小的根系,有些根须深深扎入骨骼里,像是整株花都是从那里长出来似的。
季季转了个圈,颤巍巍的露珠从花瓣滚落。它看着在阳光下发光的小脚脚,自恋了一分钟。
然后甩开根系,迅速往没有人味的方向狂奔。
嘿嘿,愚蠢的人类,想不到吧,花花会跑!
只是慢了一步来到这的应宴,面对着一地狼藉,面无表情的面庞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惊讶。
原本姹紫嫣红开得正好的月季花丛,突兀出现了一个圆坑。
潮湿泥土外翻,累累白骨暴露出来。一旁的月季东倒西歪,翠绿的枝茎上还粘着新鲜的泥点子。
诡怪狡猾贪婪且无恶不作,但拔腿就跑的,还是头一遭见。
应宴看了一眼茫然惊恐的同伴们,左手压了压腿,强行按捺住追上去问个清楚的冲动。
她冷静地道,“我上前看看情况,你们注意安全。”
月季收集得差不多了。出于以防万一的心理,小队成员多备了一勺。
看着外表柔弱无害的女生袖子一挽,就去翻看渗人的白骨坑,老雷不甘示弱,道,“老妹儿,我来帮你!”
他身体虽然异化,但灵活性却没有减少,还不怕月季花暗搓搓冒出来的刺。
先前三勺月季花,他独揽了一勺。
现在没费多少劲,蒲扇大的稻草手一扫,就将旁边的月季枝条拂开。
应宴没有拒绝老雷的帮助。她拿起一根白骨,在上面看到了细密的小孔,里面塞着纤细的根丝。
这里之前肯定长着一株月季花,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
距离对方跑掉的时间过了没多久,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她忙掐灭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为了转移注意力,就将白骨一根根捡出来,堆在石子路上。
随着白骨的减少,坑底的红色箱子露了出来。
箱子上面贴了张封条,字迹模糊不清。最中央的地方有一条细长的缝,很像公交车上的投币箱。
那箱子像是焊死在坑里,应宴和老雷用了各种办法,都没把它弄出来。
老雷气喘吁吁地放弃,道,“老妹儿,瞅这箱子挺难整啊,要不上头拉倒吧!”
应宴盯着箱子想了片刻,从裤兜里摸出纸笔,刷刷刷写了四五行,然后塞进细缝里。
“好了,我们把白骨盖回去,就离开这,去采梨花。”
不远处安静看着的浮萍问了一句,“你知道这箱子有什么用?”
“不知道,但试试又没有损失,挖都挖出来了。”
这句话的效果堪比“来都来了”,在场的人都被说服了。
比起应宴那边偶尔有个小波折的顺遂,另一队,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应宴画的粗略地图指引下,白玫瑰他们顺利找到了厕所。
蛋黄色的厕所中央,是一只怒目圆睁的狮子铜像。
它死死盯着面前的一行人,后腿蹬地,往前扑过去。栩栩如生的古铜色狮毛,在阳光下仿佛渗出不详的鲜血。
但缠绕在铜像上面锈迹斑斑的铁链,看着不堪一击,却紧紧拴住了狮子铜像。
狮子铜像挣扎着,怒吼着,蹬得地上呲呲冒火花,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捞到。它累得大喘气,徒劳无力摊开四肢,不动了。
场面一时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笔仙大人在设计铜像时想的很好,突然看到会动铜像的人肯定会吓一跳,慌不择路地逃跑,从而错过能救命的斑驳铁链。
明明希望曾唾手可得,却无意间错过,因而丧了性命。
这事只是想想,就能催生出无限的懊恼。
但笔仙没想到世界上会有应宴这样的人,明知诡异硬莽,还让她误打误撞解决掉了狮子铜像。
在场的人不知道这些。仔细观察后,发现狮子铜像只能起到心理上的震撼,并不能造成实质性伤害,就小心绕开躺平中的铜像,分两拨站在了厕所旁边。
左边站着的是老师和橘子,右边站着的是白玫瑰和苹果。
他们同时看到了红花白云和白发黑皮的小孩。
长发穿裙子的小孩打了个哈欠,往地上一坐,就差立地睡着了。
而板寸穿裤子的小孩精力旺盛,此刻转着眼珠,好奇打量着来的人。
相较而言,比起各种外形突破常识的诡怪,厕所上会动来动去的人形标志,显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关键问题是,哪一边是男厕,哪一边是女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