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门牌号,乃至隔壁门上陈旧的叮当猫贴纸,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
走错门的可能性无限接近零。
应宴确认完,闭了闭眼,再次推开门。
满屋子都是黑笔勾勒的简笔画王八,爬在天花板,白墙,地板上。
无数只纯黑的豆豆眼斜着看向她,目光中充满了挑衅,幼稚十足。
与工整干净的房间格格不入。
应宴迅速回忆一遍,在短短时间内用排除法锁定了罪魁祸首。
她将一袋子充满了苟哥关怀的桂圆放桌子上,拉开柜子抽屉,掏出镜子碎片,啪的一下砸地上。
“星星,你给我出来!”
除了这个幼稚小孩,她想不到别人。事实也如此。
黑色布料散开,镜子碎片刺溜滑了出来。
上面怪异的花纹清晰深刻,干涸的鲜血流动起来,在半空中织起一道薄薄的红雾,诡谲怪诞。
雾气氤氲,一张惨白的,盖着红发的脸露了出来,阴恻恻的笑道,
“嘻嘻,我、不、会、放、过、你、的!”
压根不吃这套,应宴神色冷淡,三步并作两步,准确无误从红雾中揪出一条红围巾,
“星星,房间里的王八是你干的?”
宛若被叼住后颈肉的猫猫,任是撒泼打滚十八般武艺加身,却一样都施展不出来。
实习笔仙星星原本胜券在握,阴冷恶意的语气生生拐了一百八十个弯,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命门的!可恶卑劣的人类,快放开我,不然笔仙大人会让你死得很惨的!”
她还梗着脖子,硬气道,“是我做的,你又能怎么样?哼!”
笔仙红围巾的弱点,当然是观察自称纪检部的诡怪行为看出来的。
这小孩不远距离装神弄鬼的时候,一抓一个准。
应宴冷着脸,浑身上下充满想要暴打熊孩子的气势,
“怎么办?先墙角罚站半小时。画王八也就罢了,居然还画得不对称,罪加一等!”
半个小时后,出场气势汹汹的笔仙,头上顶着本书,满脸幽怨地蹲在墙角罚站。
她栖身的镜子碎片被粘在地面上,红围巾钉在头顶的墙面,还挂了串鸡血石手链。
——封得死死的。
一条轻飘飘的鲜艳红绸绕过头顶的大学教材,垂在星星的耳边。
轻柔的声音一丝不漏地传入对方耳朵里,屋里忙着贴壁纸的人却毫无察觉。
“好端端的,你惹她干什么?”
“哼!明明是她先举报的我,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别忘了,我们才是同类!”
星星简直讨厌死藏在鸡血石手链的坏诡了!
她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连夜吃掉镜子里的几条傀影补了补,才积蓄起搞破坏的力气。
本想着趁着人类在床上睡死时,悄无声息将人做掉。
但一道裹着红绸的白色影子出现,意味不明地道,“劝你不要晚上搞事情,死生不论。”
她当时忌惮对方的实力,好不容易忍到白天,好不容易等到人类出门,结果刚搞完恶作剧,就被逮住了。
可恶!可恶!那人类怎么知道她的弱点是红围巾的?!!
星星一边小心翼翼保持平衡还伸手去拍烦人的红绸,一边努力思考到底哪里露了破绽,比期末考试还忙。
三心二意下,她的头一歪,书掉了下去。
不远处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书掉了,再加半小时。”
星星骂骂咧咧挥挥手,红雾托起书,飞到她的头顶放下。
要不是可恶的人类威胁要将镜子碎片扔到化粪池,她才不会这么乖呢!
看到这一幕的应宴贴胶带的手一顿,眼眸低垂。
中午暖洋洋的阳光跃入眸底,柔和了里面清凌凌的冷意。
虽然星星外表是个无害可爱的女孩,但她手上早就沾满了累累血债,是名副其实的诡怪。
想方设法毁掉镜子碎片,重创对方,她对此没有丝毫的怜惜。
同情和温柔应当用到恰当的地方。
可诡问APP和其发布的任务,笼罩在浓浓的迷雾之下。
外表已然笼罩着诡异不详的血光,隐藏在其中的东西只会更诡谲危险。
一味的顺从规则,虽然可以保证生命无忧,却无法触及深层的真相。
而年纪较小,冲动易怒的笔仙星星,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等所有的王八都被清理干净,应宴找到上回剩下的口袋本,翻开硬皮封面,在里面认真耐心地写满了一张纸。
然后她才拿走星星头顶的书,道,“我已经找到打破镜子的方法了,你乖一点,还能留在这。不乖的话,就回家吧。”
星星苍白的小脸紧张起来。
她努力思索,对方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却气馁地发现,自己到这儿不到一天,很有可能遗漏了什么。
应宴这几天尝试过火烧冰冻,可镜子碎片连道裂痕都没出现。
但这并不妨碍她拿话唬住笔仙,争取时间慢慢尝试,也套套诡问APP的情报。
星星果然上套了,难掩不安的逞强道,“我才不要!”
应宴撕下写满字的纸,在星星面前摊开,确保对方清楚看清每一个字,
“遵守规则,是乖孩子的修养。”
星星一边皱着眉满脸不满,一边拿小眼神去瞥那张小小的纸。
为了照顾她的语文水准,有些地方还用了拼音,大致意思如下:
1、不得在房子上乱涂乱画,发现一次,顶书罚站半小时。
2、不得骚扰隔壁邻居,被对方抓住后,是蒸是煮,后果自负,房主不会去认领。
3、不能随便吃掉同学,倘若被发现,镜子碎片即可扔化粪池处理。
4、以上解释权归房主所有,并会随时更改完善。
星星盯着第二条,目瞪口呆,道,“你们人类吃诡?”
应宴面无表情地瞎扯,道,
“一般是不吃的。但就像诡怪里面有同类相食的现象。我们人类中的异食癖,最喜欢吃鲜嫩多汁的诡小孩。稍微油炸一下,香辣酥脆,吸溜一下……”
画面感登时出来了,效果立竿见影。
她还没说完,就看星星瞳孔骤缩,写满震惊恐惧,那股“你们人类好邪恶啊”的情绪全摆在脸上。
红围巾刚从墙上摘下来,薄如轻纱的红雾和其中苍白小脸,一齐消失不见。连粘在地上的镜子碎片,都黯淡不少。
应宴:?
她揉了揉眉头,感觉熊孩子真是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之一。
打扫完卫生,还得买些水果挨个拜访下邻居,确认一下他们有没有被笔仙恶作剧到,以此粗略判断一下笔仙的影响范畴。
看来,镜子碎片是不能寄出去了。花泥需要分两份邮寄给国家机构和来财。
应宴秉持着观望态度,真心希望他们能研究出什么东西来。
在此之前,她往水盆上套了个塑料袋,将血袋里的鲜血倒了进去。
薄薄的白色塑料近乎透明,鲜红的血液在天蓝色盆底铺平。
白皙手指拎着鸡血石手链,轻轻放在最中央。
几乎在手链接触到鲜血的一瞬间,四散的液体迅速涌动过来,凝成了一块黑色晶石。
它比起旁边的鸡血石小了好几圈,却呈现出剔透神秘的色泽,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痕。
应宴垂眸思索片刻,眼中浮现出几分困惑。
她能理解因鲜血不足导致形成的石头小一点,却没预料到它会变色。
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了二十分钟没有头绪,应宴姑且将这点搁置,给俞黎打了电话,约好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
酣梦咖啡馆,
米白的天花板挂着的吊灯,在浅咖啡色的地板上映出柔和的光晕。
靠近窗台的一张白色咖啡桌旁,坐着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俞黎双手撑着脸,一张娃娃脸尤为显嫩。圆圆的眼睛看向最中央的女士,语带濡慕道,“妈妈,还没联系上爸爸吗?”
坐在最中央的女士手中转着遮阳帽,随意穿了身休闲装。
她的皮肤稍显黝黑粗糙,眼角堆着皱纹,眼睛炯炯有神。
依稀之间,仍能从精致的五官,看出青春年少时的美丽夺目。
没有保养,没有化妆,她身上带着岁月败不了的气质。
那种经年累月积淀的知性优雅,根植于灵魂的生机勃勃,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闻言,庄凌羽忍不住揉了揉俞黎的头发,道,“你爸当年在海军服役,曾经经历过多少惊涛骇浪啊,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们,才让我放心不下。”
她太了解一双儿女了。
小黎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容易忽略掉一些细节。
而小霁脑瓜子好使归好使,但性格太独了,很容易被人孤立而不自知。
两人凑一块,性格互补,还好一点。
但操着一颗老母亲的心,要不是下一个任务要去“零陵乐园”,庄凌羽肯定会跟着去。
现在听说他们找了个靠谱队友,她反复斟酌,还是决定来看一眼。
倒不是不相信孩子的眼光,这是每个母亲都会有的担忧。
没过多久,挂在门帘上的铃铛响起。扎着高马尾,肩披黑色外套,内衬白T恤,长腿裹着黑裤的女生走了进来。
循声望过去,庄凌羽两眼发直,神色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