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跟着女儿最终登天，成为后族。按照本朝惯例，苏父死后会被追封异姓王，在爵位上，已经是能达到的顶峰。

王巧娘宴后留下和第一锦说话，万分感慨：“没想到有一天，我和定国公夫人的位置也会换一换。她看起来可是憔悴得很。”

第一锦虽然没提过，但谁也不傻，王巧娘知道，当年赵皇后选中女儿，就是为了抱走康儿。还真是世事变幻，谁能想到这最终的结局？她上下打量着身为皇后，越发雍容典雅的女儿：“宫里一切可好？”

第一锦笑道：“都很好，母亲有空，就多住几天，和康儿亲近亲近。”

这也算是王巧娘的执念，只是以前都没什么机会。自从赵皇后病重到现在，这还是王巧娘头回有机会留在宫里。之前赵皇后葬礼的时候，康儿也忙碌不堪，作为皇后养子，许多事他根本走不开，祖孙俩见面，不过匆匆几句话罢了。

王巧娘叹息：“现在，才真的是什么都好了。等康儿成了太子，你这半生的辛苦，也就没有白费。”

是的，册立太子的日期也定了，就在下半年。

皇帝的儿子就这么几个，三皇子被剥夺继承权后，就剩下康儿。虽然小虎也聪明健壮，但毕竟长幼有序。第一锦成了皇后，康儿便是嫡长子，于情于理，无懈可击。皇帝一直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这法理上的完满。

康儿这孩子从小聪明，又没有长在第一锦身边，内心还是有些担忧，怕第一锦更想要小虎当太子。但很快他发现，第一锦真没这种想法。

“当不上皇帝也不是就一无所有了，谁让皇位只有一个？”第一锦还是那么口无遮拦。

康儿：“……”

他感觉自己细腻的心思有些多余，母亲的神经粗到令人叹为观止，这种话是可以直接说的吗？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扭脸看向一旁同样满脸无语的弟弟。算了，这个家没了他，真得散。

俗话说，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但要老人单纯无德，子女就会紧密联合。

第一锦太放任自流，康儿就又当爹又当妈，兄弟姐妹间的关系很不错。

册立太子的时候，皇后的两位公主，临川公主和宣城公主一并回来观礼，送了很厚的贺礼，对着第一锦也很客气地叫母后。或许她们心中不是没有不平，毕竟第一锦真是皇后婢女出身，但时移世易，赵皇后已经不复存在，如今的椒房殿却焕发着新的光彩，任谁也要屈服。

公主的身份虽然尊贵，但日子究竟过得怎么样，要看与宫中的联系是否紧密。如今皇帝年岁不轻，谁都要想想以后。撒气有什么用？等将来太子登基，宫中若将她们弃若敝履，公主也不值钱。

现在，没人敢得罪第一锦和她的孩子们。

虽然王巧娘一向觉得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但说真的，人活到封建社会第二尊贵的身份，再不好过也好过。

第一锦还跟以前一样，秋天泡桂花酒，做松子酥，琢磨吃喝玩乐。

皇帝在康儿被册封为太子后，也好像卸下心头一块重任。作为皇帝，选择合适的继承人，及时稳定继承顺序，也算一项重大责任。

他更喜欢来椒房殿，和第一锦温情脉脉地相处，又忍不住感叹：“这么多年，你好像一点都没有变过。”

人心思单纯很容易，不聪明就够了，但要始终不变，那也算大智若愚，澄澈明净。皇帝当了一辈子聪明人，也见惯了聪明人，反倒有些佩服第一锦这样，看似不聪明，却能过得平静满足的人。

第一锦抬头看他一眼，笑道：“陛下在臣妾眼中，也从来没变啊，还是和当年灯下初相遇一样，英明神武，高大威猛，拉起臣妾的手，一直走到今天。”

“是啊，”皇帝喟叹：“还好有你，一起走到今天。”

虽然第一锦这话有些睁眼说瞎话，但皇帝很爱听，他能透过皮囊看到第一锦珍贵的灵魂，第一锦能超越皮囊，看到他过人的品格，又有什么问题呢？

第一锦给香灰整完形，见香炉里平整雪白一片，又开始打香篆。在宫里生活久了，这些所谓的风雅事也变得很日常，更功能化，就像现在，这是荔枝香，秋天焚烧，能让人回忆起夏天的滋味，荔枝的清甜，她偶尔才自己动手一下。

皇帝坐在另一侧，看她小心翼翼地布粉，轻敲，小心而专注。

“这些琐事，让别人来做不好吗？”皇帝忍不住开口。第一锦性子急，不太耐烦打太大的香篆，失败了又会生气。

第一锦头也不抬：“偶尔手痒嘛。对了，陛下，臣妾有事想说。”

皇帝知道她心里不藏事：“嗯？”

第一锦点燃了香篆，盖上香炉盖子，示意一旁的桂芳端走，用帕子擦着手对皇帝道：“宫里许久没有喜事，臣妾立后，康儿做太子，也算值得高兴。臣妾想着，后宫里众人的位份，也该动一动了，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嘛。”

皇帝戏谑地看着她：“做了皇后，果然稳重妥帖起来，咱们皇后娘娘，真是大方。”

言下之意很促狭，他是想说第一锦人缘不好，也小气，居然还舍得分好处给其他嫔妃。

第一锦不高兴了：“陛下笑话臣妾？臣妾还不是想着，小虎和珍儿从小到大，没少劳累刘姐姐，康儿回来后，也多亏她尽心，不过只提拔她一个，到底不像话。谁在这宫里不是有资历的？还不如大家都沾沾喜气。”

皇帝沉思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刘婕妤……不如就晋为华妃？”

这也算是坐上火箭，一飞冲天的晋封，和第一锦想的差不多。现在四妃空出来两个，贵妃和丽妃。刘婕妤填补上华妃的空缺，很明显皇帝同意此次晋封最高就是她。

“下面的你来拟定吧。”皇帝神情轻松。

反正都是些小角色，除了和第一锦关系最好的刘婕妤外，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就算晋升，也是小打小闹。

第一锦答应下来。

刘婕妤听到消息，惊喜万分。她预料到第一锦上位后，自己也会水涨船高，但没想过会直接到华妃这个地位。

“我，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皇后娘娘！”她哭了。

第一锦连忙把她拉起来：“姐姐何必这么客气？这些年来你对我和几个孩子，有多尽心我都记在心里。岂止是我，几个孩子也要孝顺你的，你呀，福气在后头呢。”

刘婕妤没孩子，按照本朝惯例，皇帝驾崩后，除了在宫里出家，就是在宫外出家。只有特例，才能继续在宫廷中，享受皇妃待遇。她和第一锦交好，也有为日后打算的意思，只是人不是很会钻营，能发展到现在，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第一锦爱财，好吃懒做喜欢享受，但对自己人一向大方，这番动作无疑是向她表明，日后三个孩子会给她养老。这让刘婕妤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人到中年，都快当祖母的年纪，刘婕妤早就放下了得宠的想法，甚至和第一锦捆绑上之后，隐隐觉得皇帝也无所谓，她甚至长胖了些，丰腴白净，皮肤细腻，一看就知道生活顺意，心宽乐观。

两人分宾主坐下，闲聊几句，刘婕妤又问：“听说要大封六宫？你可想好了怎样封？”

第一锦道：“这有什么好想的？你是华妃，其余生育过的升两级，未生育也没得罪我的升一级，得罪过我的不变。”

她又不是什么圣母，不会给找过自己茬的人升职加薪，比如王才人。

别说什么都当了皇后，别人也撼动不了她，何必这么记仇之类的狗言狗语，一想到要给讨厌的人升职加薪给好处，第一锦会睡不着。

刘婕妤笑道：“那也是，皇后娘娘思虑周全。”

虽然第一锦仍然叫她姐姐，但刘婕妤始终称呼皇后娘娘，很懂职场规则。第一锦也不阻拦，本来就不是亲如姐妹，何必过于不讲上下级关系？彼此知道分寸，就最好了。

强行亲近会灰飞烟灭。

大封六宫这种热闹，和皇长子生母惠妃无关，虽然皇长子已经有了儿子，也确实是皇帝的长孙。但随着赵皇后去世，贵妃倒台，惠妃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都是别人的热闹，和她无关。

不甘心当然是有的，毕竟失之交臂的是皇位，不是烧饼。但惠妃本来胆子就小，惹不起第一锦，也不说话。就好像这次，她以为自己怎么也该进一步成为贵妃，但帝后二人谁都不提，她也只好背后说些酸话，愤愤不平。

见了第一锦的面，惠妃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毕恭毕敬。

第一锦倒也不介意后宫有人不服自己。反正都是些是手下败将，如果全成了她的手下，反倒会给皇帝一些不该有的危机感。

三年后，皇帝病重，命悬一线。

第一锦和康儿日夜照顾，憔悴不堪。

终于到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