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之躯一旦变为透明,那在未来可是会危及性命的!”万岁焦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去劝他,“大人!您回去以后找人看看吧,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知道。”陆景冥毫不在意。
他这平淡的反应,倒将别人的关心衬成了太监的干着急,万岁气道:“您知道?您知道什么?大人,我知道您不想活,但您也不能这么消极啊!凡事总得努努力才行!”
说不定就好了呢?
说不定就有希望了呢?
她是真心想让他活着,没想到他还是不在乎生死:“趁早死了让你收尸不好?”
“不好!”万岁有些难过,无可奈何,“一点都不好!您要是死了,谁再给我赏金花!”
“你可以去投靠下一家。”
“不要,其他人抠门得很!”
“我大方?”
“对!您最大方了!”万岁十分认可他的财力,不仅给的钱多,还可以提前预支,这样的金主,打着灯笼都难找。
“所以你只是惦记我的钱。”
“也不全是。”万岁真心实意道,“您平日里待我极好,我跟在你身边,少说也有十年,您什么样,我还是了解的,要单纯为了钱,我早就投靠您对家了。”
听说顾封舟给手下的赏金更多,她曾经心动过,后来知道这人心狠手辣,笑起来渗人,就打消了投靠的念头。
陆景冥:“你认为我好?”
万岁:“对!”
陆景冥:“可她不这么认为。”
万岁愣道:“她?是谁?”
陆景冥望着王逸然离开的方向。
万岁立马明白过来,对此感到奇怪:“她认不认为,很重要吗?大人,您最近,好像对她过于特殊了。”
竟然会在意她的想法。
真是见鬼了。
陆景冥怔了怔:“有吗?”
“有!”万岁见他没有意识到,跟他说,“您没发现吗?刚才,她明明可以自己看着舆图回去,她都那么大的人了,您竟然不放心,问她一个人可不可以。”
“不仅如此,自打她回府以后,您就没有给她外派过任务,还时不时将她带到身边,现在,您竟然会在意她的想法,她怎么想您,真的很重要吗?”
“不重要。”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经答的不坚定,“我曾经答应过她,不再给她外派任务。”
“至于问她一个人可不可以……”陆景冥不再自我欺骗,诚实地给出一个解释,“那是因为她还小。”
毕竟没有哪个成熟的大人,会坐在门槛上高高兴兴地玩着脏石子,她的双眸总是净如初生孩童,无邪纯真,仿佛聚满了漫天星辰,明亮又遥远。
“她还小?”万岁怀疑自己听错了,“大人您要不要问问我多少岁?”
“不要。”
“……大人您好过分。”
万岁伤心道:“我与其他伙伴为您效力许多年,都很少得到过您的几分特殊,而这姑娘才来半个月,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您的关照,这真不公平。”
“这无关公平。”陆景冥道,“她入选临生阁的目的,跟你们不一样。”
万岁:“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陆景冥:“哪里都不一样,你们当年进来,是为了高额的赏金。”
万岁:“她不是?”
陆景冥:“不是。”
万岁:“那她是为了什么?”
“我。”
他又说了遍:“她是为了我。”
万岁听着这句话,回想起了他们的初见,那天她也在场。
临生阁每五年招一次新,每到换人的时候,她都会跟着其他伙伴,去看热闹,顺便豪赌一场,赌赌谁在最后会胜出。
同行人都押了年轻体壮的佼佼者,而她,她押了弱如菜鸡的王复笙,这位姑娘在几百个人当中,并不算突出,甚至存在感极低,不过,有一点倒是能引人兴趣。
那便是生命力。
万岁初见她,觉得她像棵顽强的草,任凭风吹雨打,都死不掉,第一名是拿不到,但她赌她,能进前十名。
最后的结果确实如此。
但那倒数第一来的并不容易。
最后两场武赛事,王复笙差点死在了擂台上。与她交手的人,是后来断了一只右臂的第六名。
此人体格健壮,灵力不弱,出手最为果决狠辣,见她被打倒在地,几乎是卯足了劲儿,举起手中的双飞石锤,想置她于死地。
那锤大如石球,要是砸在人的身上,轻则骨断,重则丧命,两个大圆即将要落在眼前,王复笙咬紧牙关,挣扎着使出力气,在重击来临前翻滚出原地。
擂台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第六名见她弱小又难杀,顿时不服,恼怒着去追击她,她越是躲避,第六名就越是找准空隙下手,终于,在她体力不支时,击中了她的腹部,让她吐了一地血。
“别不自量力了。”第六名得意洋洋,“你输了。”
“我没输。”王复笙动弹不得地趴在擂台上,不甘心地瞪着对手,十指用力撑地,不断尝试着站起,“只要我还能爬起来,我就不会输。”
“爬起来又能怎么样?”第六名笑她苟延残喘,“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不然你站起一次,我打你一次!”
直到把她打趴下为止!
“难道我倒下了就不会再挨你的打吗?”王复笙道,“不管是输是赢,你都会打我,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让我活。”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懂得这种道理。”第六名承认直爽承认,“你说得对,弱者就是不配活着的,与其你自己痛苦死去,不如让我送你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送我上路。”她打断对手的话,艰难地站起来,浑身无力,一直在颤抖,仿佛一阵风刮过就能把她吹倒。
脆皮得毫无攻击性。
第六名原先被她凶狠的眼神唬怕了,见她垂死挣扎,瞬间放下心来,轻蔑地重问:“你说什么?”
“我说……”声若蚊蝇的话响在沸腾的人群里,他们都没有拿正眼去看她,更没有听她讲话,越聊越欢,吵得要命,直到听见一声凄惨的嚎叫,他们才全体安静。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擂台,聚焦在王复笙的身上,听见她再度重复:“我说,该死的人是你!”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血腥和恐怖。
坚定愤恨的话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万岁心中一动,知道她要赢了,高兴地看着她,但她并没有往自己这边看。
而是望向了大人所在的方向。
万岁那时以为,王复笙把大人当成了目标,所以才会在击伤对手后盯着他许久。
现在想想,全错了。
她是把大人当成目标不错。
可她的想法不单纯。
她是冲着大人来的。
那句话,也是看着大人说的。
她恨大人。
而大人也知道她恨他。
“她怎么这样,竟然为了您……”连命都不要了,以自己的命换一个能报仇的机会,真的值得吗?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有可能会死。
要不是有陆景冥的提醒,万岁大概这辈子都想不到,王复笙拼尽全力进临生阁,就是为了要他的命。
更想不到,陆景冥竟然会对想杀他的人特殊,仔细一品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万岁觉得,自家大人好像变得更变态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
养个仇人在身边。
心真大。
“大人。”万岁犹豫了许久,忍不住开口,“既然她与您不对付,那您还是小心为妙,不要再纵容她了。”
“纵容吗?”陆景冥笑了下,“你就当做,是我要还她的。”
无论如何,击伤她的那张本命符都是他的,他在此事上,虽然不确定有没有参与,但关系是逃不脱的。
“您还她的?您当真伤害过她?”
如果没有伤害过,那为什么要还?
“也许伤害过。”陆景冥回忆起以往杀过的每个人,想到最后脑子都累了,都想不出王复笙的面孔。
他记忆力一向很好,此番想不起来,只能说明她易了容,而这种可能,需要揭开她藏于“面具”下的人皮才能确定。
万岁默默跟在他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放弃了干涉,如果王复笙真被大人伤害过,那她来寻仇再正常不过。
这是他们之间的个人恩怨。
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嘴,去谴责别人,让别人放下仇恨,以德报怨,像王复笙这样弱的人,万岁只希望这姑娘能知难而退,报不了仇,好歹要留一条命在。
不然,连未来都没有。
二人慢步走在光明大道上,与之相交错的遥远黑巷里,奔跑着一位红衣少女,月色照耀下,她将舆图收回乾坤袋后,便一路抵达千戟阁大门。
呼吸还没喘匀,就忙着抬手,去擦额头上的热汗,这之后,又谨慎地在脸边扇风,整理好衣着,让自己的外表看上去,没有经历过奔跑。
做完这些,徐鞅刚好从门里走出来,脸色比进去时难看了不少,手里握着两瓶毒药,朝她走近,认认真真盯了她好久,连头发丝都没放过,好半响,才问:“师姐,你没有乱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