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鲸彻底消失之际,甲板上的村民在怀特传递的精神刺激下逐渐苏醒。
怀特浑身被汗水浸透,瘫坐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看着村民们从茫然到惊慌、再到尖叫奔跑和互相拥抱,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成功,在巨大的成就感中彻底晕了过去。
蹲守在甲板楼梯下的威尔冲上来把他扛到肩头,与皮罗星一同大声呼唤、引导着村民往船下逃命。
海盗们虽然手持武器,但苏醒的萨盖斯镇的村民们携家带口、凭借着各自的能力轻易突破了敌人的拦截包围。
仅仅十几秒,“黑月号”上的局面便出现了惊人逆转。
船长弗朗西斯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他右手十指交错握成盘根错结的拳头,不慌不忙地看着晞尔:
“你们以为把祭品叫醒,巴克斯血祭便无法开展了吗?”
“既然执意不接受我怜悯的恩赐,那便在天罚烈焰中化为灰烬吧!”
被巨鲸幻象引诱向上的黑色云团顷刻弥散开,一眨眼的功夫便笼罩整片海滩。
吸入阴冷黑雾的村民行动当即滞涩,尽管皮罗星与擅长隔绝空间的村民联手挡在人群最前,也难以防御住“创造”级强者的愤怒一击!
弗朗西斯右手操纵百条阴湿长蛇向晞尔蠕动而去,左手扯下脖颈间佩戴的黑色六棱形吊坠举到嘴边,双指一碾,吊坠内便渗出一滴黑红的液体……
“巴克斯之血?!”安娜在晞尔的意识中喊道。
“那是什么?”
“怪不得……弗朗西斯强行晋级就是靠它,不能让他喝下去!”
来不及了……黑蛇几乎已经蠕动到她的面前,一旦与弗朗西斯的精神线条接触,她将立即成为他的傀儡。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一阵熟悉而陌生地炙痛中,她的左手爆燃出诡谲的蓝紫色火焰——正是天罚烈焰!
神火能燃尽一切,不只是肉.体,还有精神。
她弃刀迎面劈去,天罚烈焰横断“木偶师”的精神线,随着她的脚步直逼黑色斗篷下的船长!
尽管安娜在尖叫着抵抗,她还是能清楚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燃烧,成为所向披靡的火焰的唯一燃料……
“天罚竟能为你所用?”弗朗西斯一顿,“不!它竟属于你?”
“想不到小小海滩还有这种人物,那便成为我最强大的木偶吧!”
晞尔和安娜还是迟一步,眼睁睁看着弗朗西斯服下那枚黑血……
已经服下巴克斯之血的弗朗西斯在满月的光辉下化身成一条蠕动的海蛇……不!与其说是海蛇,更像是深海巨蟒!
他的身体不断溶解又反复扭曲着重组,贪婪地汲取月光的明亮,又本能地躲避着晞尔劈向自己的烈焰。
身边响起了村民和海盗们的痛苦的惨叫呻吟……晞尔向下望去,包裹着村民们的黑云中燃起了与自己手中相同焰彩的烈焰,躲在皮罗星他们庇护下的还得以暂活,而只顾自己逃开的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惩罚“违反规则”晋级的天罚降临,却没有降临到自己面前这个令人战栗的怪物身上,而是先落到黑云中,晞尔想不通。
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的时候!
摒弃杂念,忍住烈焰焚身地痛苦,这一次,天罚烈焰在她的双手升腾而起!
晞尔跃身跳到桅杆上,一拳接一拳地砸向弗朗西斯,烈焰将他的身体烧出一个接一个的窟窿,但又旋即快速凝合。
她的双手开始变成森森白骨,安娜的力量开始无法维持她的血肉再生,可弗朗西斯却没有任何被击杀的可能……
“有种你就一直愈合,大不了抱着你同归于尽!”
“反正几天前,我已经死过一次!”
……
正在这时,巨浪翻腾汹涌非常,原本平静的海面倏忽间出现了一面海水形成的高墙!浪花不断攀高,直至有海滩长度后,又咆哮着冲着黑云中的天火砸了下来!
皮罗星被海水浇个透心凉,脸上还挂着几株粘稠的海洋植物,兴奋地大喊:
“‘海啸’先生,是他来了!”
木偶师厚重古朴的精神力汇入皮罗星身体中,得到灌溉的皮罗星借木偶师的精神力将破碎不堪的结界加固完整。
“殿下,我和海啸来晚了!”
“还来得及!其他人呢?”
“我们两个与骑士队分头行动,他们本该比我们先到……”
“海啸”始终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引海水灭火,虽然收效甚微,但也能为皮罗星的结界争取时间。
皮罗星明白,布提思的骑士不会临阵脱逃,如果在战场上没有见到他们,那代表着他们牺牲在了途中。
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大喊道:
“海啸先生,海水扑不灭这怪火,你去帮船上的法米娜!”
“海啸”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听从皮罗星的建议踩着浪花跳到加纳家族的红发女人身边。
在晞尔毫无章法的干扰下,弗朗西斯从怪物状态重返人形的时间延长许多,但再怎么拖延,他此刻已经踏入“定义”级别门槛……“海啸”加上她也不是对手。
“以巴克斯之名……为你们敲响丧钟!”
随着他混沌声音的响起,天罚降临的更加激烈。
流火自高处的黑云倾泻而下,激烈地冲击着皮罗星聚众人之力而成的结界,仿佛在质问他们:
为什么违抗规则?
为什么不肯去死!
为什么,不肯死啊!
“最恨你们这种窝囊废,为自己的贪欲随意葬送无辜者的生命!”
“原本的我,雅恩,都死于你们的贪念!”
晞尔想到话不多却很靠谱的雅恩,强烈的恨意使她在海风中肆意飞扬的长发都燃起了火焰!
她与“海啸”对视一眼,生死关头无需刻意解释两人便达成默契。
海啸俯身以手触地,一面唤出稳定的海浪将同伴举到高处,一面将海水之力汇集云霄,遮住为弗朗西斯提供唤醒自我意识的满月!
晞尔一拳砸向海浪,踏着神火与浪花蒸腾的热焰,无视安娜歇斯底里的阻拦,带着周身火焰又一拳扑向了“黑色巨蟒”的头颅!
弗朗西斯狰狞地狂甩头颅,身体各处无数黑蛇杂乱地涌出,试图控制死死抱着头颅不放的火焰疯子,可它们刚要碰到晞尔的身体,就被她身体的烈焰烧的缩头……
“蠢女人,你坚持不了多久了!”
……
正如弗朗西斯所说,晞尔周身的蓝紫色火焰逐渐消散,与此同时,她也在渐渐失去着知觉。
痛觉、触觉、嗅觉……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渐渐模糊麻木。
虽然此时此刻她还能勉力维持,但她心里清楚,她只能做到这里了……
终究,还是弱太多。
“坚持住,殿下!”
从高空跌落之际,风将似曾相识的声音带到她的耳边:
“抱歉,我来晚了!”
夜色中,银发的军人制服褴褛,身形却站得笔挺:
“‘海啸’,带殿下回来!”
“海啸”似乎很听法斯曼的话,毫不犹豫操纵海水将“法米娜”的身体从“巨蟒”身体中卷了出来。
“欢迎来到我的战场!”
法斯曼握住晞尔的手的瞬间,一股奔腾的热流涌入了晞尔原本破碎的身体。
接着,她一个健步悬停在弗朗西斯对面,长剑带着猩红的血气接连劈向他的身体,不给他留任何喘息和恢复的机会,剑雨将“巨蟒”形状的身体斩成稀碎!
躺在地上的晞尔此刻终于留意到,那枚被吞下的“巴克斯之血”竟然变成“蟒蛇”的巨大心脏,就是这颗不间断跳跃的心脏在不间断地生出新的血肉!
“将军,心脏!”她终于想到破局之法。
法斯曼仿佛背有双翅般在空中回旋向心脏刺去,血色剑尖与血肉相触的刹那,一股绝对碾压的力量将她狠狠击飞。
原本就重伤在身的她在空中喷了一口鲜血,险些跌落下来。
身经百战的法斯曼当即领悟,必须趁弗朗西斯消化“巴斯克之血”前消灭他,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没有必死的信念,必将死于此地!
于是她长剑划过手臂,以染血的掌心对月:
“祭!”
满月服从命令般抽取着她的血液,本来明亮的月色竟然瞬间染上血红,而血色又立即被吸取月光力量的“巨蟒”收入囊中。
“灭!”
因失血而苍白的法斯曼红瞳更加耀目闪烁,她再次大喝道!
那颗强壮的心脏随着法斯曼令下瞬间爆裂成大块的碎片,黑云浓度难得减弱,就连在其中燃烧着的天罚烈焰都好像萎靡了些……
晞尔注意到,烈焰还在燃烧,心脏的碎片又缓慢地向核心集聚……而将军似乎已经没有再次以血祭月的能力了……
情况不好!晞尔急中生智,挣扎着起身,对着船下大喊道:
“皮罗星,趁现在!”
还没等她说完,金发少年当即领会,他握拳的双手高高举起,好似早就在等这一刻:
“天罚?去你的吧!”
……
有家族强者的精神力加持,皮罗星扔出的结界宛如黑巫师用的水晶球,弗朗西斯临终地暴鸣险些让所有人丧失神智。
萨盖斯镇的海滩重归寂静,像刚燃过了一场绚烂的告白烟火。
此刻的他,没有半分贵族少爷的样子,双膝瘫软地跪倒在地,却仍在紧紧盯着不远处船头的动向。
在确定弗朗西斯不会再复生后,劫后余生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们赢了!我们救下了萨盖斯镇的村民!”
一旁的木偶师不禁动容,他这才敢松开始终在支撑的二殿下肩膀的手:
“是的殿下,我们赢了!”
照顾着村民的威尔如释重负后,眉眼中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他盯着船头上躺着的红发贵族,不知道在想什么。
……
船上,法斯曼上将以剑为仗,一步一停地走进船头,谨慎地检查着是否有遗漏的邪恶痕迹。
“海啸”擦干嘴角的血,上前搀扶她,完全没管躺在地上大喘气的加纳家族长女的死活。
法斯曼推开他的手,让他留着力气先去救治伤员。
重伤力竭的晞尔苦笑着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无力地躺在地上感叹:
“还是将军打仗好看啊……”
接着,她便嘴角抽搐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