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四一年。

新年的第一日。

仁利在大雪天苏醒。

姚京明醒来时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具教焕还蜷缩在他怀里安睡，他轻轻为对方拉上掉落的被角。

「京明，你醒了。」

具教焕睡得不深，姚京明稍微一动，就能将其弄醒。

具教焕微微抬头，望着他的下颌线，伸出手细细抚摸。

「教焕哥，我醒了。」

姚京明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轻嗯一声。

「我们今天该继续去康复训练了。」

具教焕拉过他的手，凑上前用额头紧紧贴着，声音很轻。

「教焕哥，你的状态还好吗？」

姚京明经过一晚的睡眠，状态好了些许。

只是想着对方经历过丧父之痛还得安慰他，他心中难免自责。

具教焕摇摇头，抬头露出浅浅的微笑，说：「放心，我没事。」

姚京明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就已经起床去穿衣服。

他只好将话憋回去。

车上，具教焕握着姚京明的手，靠在他肩上，望向车窗外向后飘去的雪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姚京明看着对方靠过来的脑袋，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抚摸，可快要触碰到对方头发时却停了下来。

他现在能为具教焕做些什么呢？

人们都说幸福的天秤必须两端齐平，可对方给他的幸福秤砣远比他能给对方的多上许多。

如果对方没有遇见他，会不会找到更好的人，更值得被对方爱的人呢？

具教焕似乎察觉到姚京明的动作，或是他内心的想法，握着的手微微捏紧。

「京明，我一直很崇拜哥哥，觉得他很厉害，什么东西都能做好，所以也一直将他作为我的榜样。」

「阿父生前的那段日子，算是我曾经以为的最幸福的日子。」

「阿父死后，哥哥变了，其他哥哥弟弟和我们的关系也变了，整个家好像就只剩我还在原地。」

「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直到你的出现，才将我从原地里拉出来，也因为你的到来，我能又感受到久违的幸福。」

「所以，谢谢你，京明，谢谢你能够喜欢上，爱上并不是最好的我。」

具教焕的头越来越低，握着姚京明的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姚京明听着具教焕突如起来的告白，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同时，也带着心疼，独属于对方的心疼。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具教焕的脸，认真盯着对方略微躲闪的双眸。

「教焕哥，也谢谢你。喜欢、爱上同样不是最好的我。」

姚京明说完，小心翼翼俯身，蜻蜓点水般轻啄对方双唇，随后停下来，再次望着对方不再闪躲的眼睛。

具教焕眼中浮着微弱的泪光，并没亲够，双手捧住他的耳朵，凑上前，回以缠绵的吻。

金利大学医院院门口，路面积雪早被铲尽。

具教焕抱着姚京明坐到轮椅上后，推着他往大厅走。

姚京明训练时，具教焕照常在旁看着。

现在他可以在不用人搀扶的情况下，独自站立一小段时间。

康复训练时间过得很快，心理医生也有过来查看训练进度。

训练结束后，两人跟着医生来到心理科室。

医生微笑着对两人说：「首先，恭喜姚先生现在能够独立站立一段时间，其次，除了来这里进行康复训练以外，您在家时也可以尝试做一些简单动作，或者走路，有助您更快恢复到正常生活，当然，万事不能图快，要顺其自然。最后就是按照现阶段训练进度，过不了几周您应该就可以真正的独立行走了。」

两人谢过医生，走出医院。

阳光集团大楼顶层，会长办公室。

具宰京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水杯，俯视这座被大雪覆盖的城市。

「咚、咚、咚。」

办公室门被不轻不重地叩响。

「进。」

具宰京轻抿一口咖啡，等待对方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穿着黑色西装，西装胸牌上刻着尹秀彬的眼镜男子。

他笔直地立在办公桌前，开始汇报。

「会长，目前已在集□□统内调取旗下大部分子公司账目，两天内完成初步问题锁定，再转线下清账取证，小部分子公司正在线下进行清算账目环节，同时也按照您的吩咐优先赶指定公司的账目清算进度。」

尹秀彬话毕，等待具宰京指示。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具宰京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世界，再次抿口杯中咖啡，点头。

尹秀彬点头，正要退出去，具宰京再度叫住他。

「等一下，还有件事。」具宰京顿了顿，说，「下午我有事要去医院，有人来找我，让对方改天再来。」

尹秀彬没有任何疑问，点头道：「是。」

「下去吧。」

尹秀彬退出去后，办公室再度恢复寂静。

具宰京回到办公椅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微笑猴子程序标识。

随后，他掏出钥匙，打开上锁的抽屉，里面躺着两部手机和暴力猴子面具。

具宰京拿出其中一部，摁下开机键，手机屏亮起，上面显示的赫然是姚京明和李民赫的合照。

他玩味地笑出声，关闭屏幕，将手机锁回抽屉。

姚京明是唯一看见具宰京真实面目的人，也是他亲手推入河的人。

对方再度出现着实吓了他一跳，可一番试探后发现对方并不认识他。

具宰京暗中派人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倒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消灭了几个碍眼的残渣，也顺利地阻拦对方的出逃行动，成功将对方放在他的眼皮底下活动。

现在的姚京明在他眼里着实有趣，如果是装失忆，趣味性大大增加，一想到对方为了报仇隐忍至今，就更加好玩。

可惜，对方是真失忆。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具宰京点开暴力猴子，看着里面弹出的对话框。

-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他看着这对话框，眼神微滞。

下午，具宰京走出集团，独自乘车前往目的地。

车子在雪地不断往前开着，道路两旁建筑越来越少。

最后，它停在一间废弃工厂车间大门前。

具宰京停好车，戴上暴力猴子面具，腰间别上手枪，往大门内走去。

大门没有上锁。

他用力一推，门吱啦一声打开。

车间很是空旷，一眼望到头，仅六根承重柱矗立在两边。

-我到了，出来吧。

即使仁利是他们可以横行的地方，GHOST们见面照样需要注意安全。

毕竟谁也不知道面具下的人会是谁，更别说十几年没见。

具宰京发送完信息，没几秒，最远处的柱子后走出同样戴着暴力猴子面具的瘦高个。

「L，好久不见。」

具宰京没有放松警惕，一边往前走，手一边往腰间的枪摸去。

他们上次见面是2028年，这期间谁也没联系对方。

「上层给的任务，你应该看了。」

L站在原地，举着手示意没有任何武器，没有选择寒暄，而是透过面具看着他。

「只由我们来做？」具宰京收回手，停下脚步，「这可不是你我能够吞下的量。」

「嗯，这次任务只有我们。」L也放下手，看出他的犹豫，「上层的命令，你知道不能违抗。」

「你消失的这十二年都在做什么？」具宰京自然清楚违抗命令的后果，但他现在更想知道另一件事，「为什么不联系我？」

对方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心，笑声透过面具闷闷地传出来，说：「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上层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具宰京问：「这么大的量，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L摇头。

具宰京看不透对方面具下的想法。

L冷不伶仃地问：「你有过摆脱七彩牧场的想法吗？」

「上层派你来考验我吗？」

具宰京微微皱眉，对方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L摇头，说：「个人提问。」

「话，我当你从没说过。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具宰京不明白对方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会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L没有因此安静，继续问：「你难道想一辈子活在七彩牧场的控制里吗？」

具宰京望着对方脸上的面具，没有说话。

他并不是在抚育所长大，而是待在生父身边。

2014年，生父横死，他变成孤儿。

六岁的他被七彩牧场的人盯上，为求生存，成为集团的一员，从基层一步步做到高层。

他的人生轨迹早就与它深深捆绑。

L比他来得晚，2015年才来，跟他一个部门，专门负责交易毒品。

两人在第一次合作时认识，后续一起行动过许多次。

2028年，L消失，他进入具家。

再次重逢，便是如今。

「七彩牧场才是我们的家。」具宰京直视对方的面具，他太想透过面具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背叛它的下场你我都清楚，我不想余生在七彩牧场追杀里提心吊胆活着。」

L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一会，没再继续话题，说：「这次任务和往常一样，我六你四。」

具宰京点头，同意对方的话。

「那我先走了。」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L转身就要走，具宰京喊住对方。

「不好，也不差。」L步子微顿，没有回头，「只是，你也不要太相信七彩牧场。」

具宰京还想问些什么，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上面显示一条匿名信息。

-我知道是你杀了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