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甩手叫她下船去。尤多西亚极小声地道了谢,带着不知是爱人还是仆从的人向港口走。这时,舒梅尔被努克搀扶着,也缓缓行至他背后。
“这小姑娘要是再不回来了怎么办?”犹太人叹息道,“算不上我们的责任吧?”
“当然算不上,我巴不得她再不回来。”亚科夫又将另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拎在手里,可皱着眉踌躇。“…我要你们带些这的特产美食回来,什么都行,越多越好。”他将那皮革袋子在手里来回揉捏。
“尤比乌斯大人早吃不得这些了。”舒梅尔惊讶地在绷带下张开嘴,“买了又做什么?”
“谁说给他吃的?是给我吃的。”亚科夫将钱袋丢进达乌德怀里,男孩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你也跟他们去吧。”
他独自坐在甲板上,眺望爱琴海蓝绿色的晶莹海水,一直等到日暮西山。他曾在这航行五年,头一次对这壮美景色产生如此多翻涌的情感。这的晚霞与君士坦丁堡迤逦的粉紫色不同,呈着慵懒又惬意的暖橙色。薄暮笼住了白色的礁石与沙子,它们像被太阳晒褪了色,像是一丝污秽也容不下的洁净世界,正被烈焰灼烧着化成灰似的。
尤比在他背后打开了船舱的门,脚步停在阴影中,晨昏线将他困住了。“这真漂亮。”他远远地抱怨着说,“比你从前讲给我听的还漂亮。”
亚科夫瞥向即将隐去的红色太阳,发现天快黑了。“你亲眼看到,总比他人讲给你听来得真切。”血奴深深叹息,“只怕你再不愿亲眼看了,满足于描摹解读。”
“你想叫我亲眼看到,却不许我离开这阴影。”
“这又是谁的错?”亚科夫回过头去,立着眉毛瞧他。
尤比被训斥惹得低下头去。“总不是娜娅的错。”他委屈又孤独地开口,“她全是因为我才挨你责骂,变得闷闷不乐,不敢与我亲近了。”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你的权力。”亚科夫将眼神移回橙红的晚霞上,“你的权力能叫别人替你承担你的罪责,别人因此远离你。”
“可权力也能叫我补偿他们。”
“补偿过了,就和从前没任何区别吗?”
尤比没回答他,只倔强地哼了一声。晨昏线缓缓移动着,远远地,舒梅尔一行人先回来了。他们携着仆从与脚夫,带着采买的货物走在沙石路上。亚科夫嗅到食物的香气正向这来,他从座位上起身,摘下头上沉重的铁帽子。
“我为你带了水果挞,用橄榄、石榴和橙子做的;还有牛奶咖啡,撒了烘焙过的黑芝麻。”舒梅尔拍拍努克和达乌德的后背,叫两个小跟班将东西送去亚科夫那去,“还有墨鱼面,这东西再向东走就没得吃了。”
尤比走出船舱步入黑夜,惊讶地瞧见仆人与侍从将美食摆满了桌子。“可我已尝不出味道了,亚科夫…”他惭愧又羡慕地小声嘟囔,“只能你一个人吃这些。”
亚科夫没回答他,只从达乌德手里接过一柄精巧餐叉,卷起那点缀着罗勒与香草的、漆黑的面条。“本就不是给你吃的。”他狠狠地大快朵颐,吃得酱汁溅在嘴角。“你只能看着。”
“你真小气!”可吸血鬼偷偷趴在他耳边说,“你吃完了,我再吃你不就好了吗?”
亚科夫被这可恶的话惹得面目扭曲,心脏怦怦作响。他囫囵推开主人,想尽量心平气和地吃完这顿饭。可惜事偏不如他愿:他第二次在满是士兵和仆从的港口看到一头散乱的金色长发正向这挤,这次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尤多西亚的鞋子又跑掉了,脚底被石头磨出伤口,鲜红地沾湿了袜子。
没人拦着她冲上船来。尤比向娜娅使了眼色,便有人搀着可怜的少女上前。亚科夫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放下餐叉。
“尤比乌斯大人…”她声声泣血,“我的爱人不见了,我找不到他!”
尤比立刻怜悯地唤了几个他的奴隶来。“我让人去帮你找找。”他关切地问,“你的爱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大人…”尤多西亚如梦初醒般抓着满是泪痕的脸庞,“…我还没来得及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