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家，阮疏的心跳还是很快，一下一下，似乎要跳出他的胸腔。

在夜色里，余簇回头时的表情他看得并没有那么清楚，可尽管如此，他就已经心慌意乱，像个懦弱的逃兵。

他站在玄关处，独自缓了一会儿，才弯腰去拿自己的拖鞋。

心情或许平复了，但他的手仍然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换好鞋后，阮疏把书包扔在沙发旁，随手把后颈上的阻隔贴撕下来，扔到垃圾桶里。

阻隔贴似乎是某种开关，在此之后，红酒味的Alpha信息素立即逸散在空气里，淡淡的，令阮疏轻轻皱了皱眉。

他不太喜欢自己的味道，瞥了一眼阳台，见那只猫没来后，便回房间收拾收拾准备洗澡。

洗完澡后，他带着一身凉气从浴室里走出来。

初秋的夜晚其实已经渗着丝寒意，但阮疏的水温仍调得有点低，似乎只有那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信息素味道被洗去。

他头上盖着条毛巾，头发没怎么擦，虽不至于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却也洇湿了他的衣领。

阮疏若无所觉，回房间里拿出手机和毯子，然后又坐到了茶几和沙发之间。

毯子薄薄的，但幸好面积足够大。阮疏把它对折了几次，虽然还是薄，但确实不冻屁股了。

他盘腿坐着，低头翻看微信。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多都是阮栎分享给他看的日常生活和营销号关于亲子关系的弱智文章。

但阮疏还是一条一条地回复了过去，争取事事有回应。

回复完这些，他便不知道握着手机还能再做什么了。

他没有之前的朋友要联系，也没有新的朋友要交流感情，在名为交际的圈子里，他像个在圈子边上甚至在圈外的疙瘩，半点融不进。

阮疏放空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作业要写，便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探身去够书包。

他刚翻开作业打算写，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阮疏脑子里立即想起之前看到过的电信诈骗案，想也不想就挂了。

但没一会儿，电话就再次打过来。

阮疏仍旧挂断。

等这个号码再次打过来，他才觉得不太对劲，犹豫着按下接通键并打开了免提。

对面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接，“诶”了一声，然后震怒道：“阮疏！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但伪装人声的诈骗案也不是没有。阮疏谨慎地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对面很疑惑地“啊”了一声，然后说：“我是周屹啊！”

阮疏：“？”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周屹解释道，“我晚上问你要号码想加你微信来着，看都快一小时了你都没同意，就想着问问你……你以为我是谁？”

阮疏去微信看了眼，发现确实有个验证消息为“我是周屹”的好友申请，他刚看的时候没注意到。

“没有谁没有谁。”阮疏赶紧同意。

刚加上，通知栏里就消息狂跳。

周屹自觉目标实现，打了个招呼后便挂断了电话。

阮疏返回消息列表，看见自己除了周屹，还莫名多了一个群，这一会儿的功夫，消息就二十多条了。

群名很长，在他的消息列表里显得十分显眼———叫“我都这么一般了你就让让我”。

阮疏：“？？”

他点进去，顿时被一堆烟花特效和土里土气的表情包砸了一脸。

刚同意了申请的周屹在里面跳得正欢，顶着一个简短的备注，在这个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周屹：/烟花/烟花］

［没错我精神不正常：欢迎新人.jpg］

［骄傲的女人如雄英代小杜：帅哥来了？嘴一个/亲吻］

阮疏：“？？？”

［你再嘴一个我推试试呢：小帅哥怎么不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难过］

［你再嘴一个我推试试呢：来和ee说一下/捂嘴偷笑］

群里也才四五十个人，这一会儿也只三十几条消息，阮疏硬是从其中看到了百鬼夜行的大场面。

他无助地打开与周屹的聊天框，发了一个“？”过去。

周屹简洁地回复道：“班群迎新。”之后又去群里发疯。群里只要在线的人都热情地欢迎新人的到来，但姿势属实千奇百怪。

阮疏只觉得更无助了。

他想退群来着，但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犹豫半晌，最后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不知是因为阮疏还是因为这个画风突然正常的表情包，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很快又刷了起来。

［数学我怎么你了：猫猫？rua一下］

［扣1教我做题不扣也行：卡瓦×260］

［没错我精神不正常：周小彤你数学学这么好，不要命了？］

“……”这里的每一个字阮疏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就看得云里雾里的。

他给群设置了免打扰，之后便去写作业，打算回头再看。

但是手机还是震动。

阮疏不得已又拿起手机，点进群聊。此时群里倒是安静了一点，刷消息的速度没那么快了。

［周屹：怎么又不说话了你就这么不想理我吗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陷入深渊与黑暗@rs］

［rs：……我没，在写作业。］

［周屹：OK，那你去吧，不吵你了］

［数学我怎么你了：去吧，我也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今忽然散开，安静下来，衬得方才的群魔乱舞倒像是一个错觉。

有水顺着头发流入了他的衣领。

阮疏擦了下头发，深色的睡衣上看不出水痕，但确实贴着皮肤，让人觉得凉凉的。

他盯着聊天界面看了几秒，然后放下手机，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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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的作业有点多，难度也有点大，等他写完，抬头看到对面的挂钟，才发现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阮疏拿起手机，看了眼群聊，最新的一条消息在三分钟前，是扣1说的“谢谢余哥”。

看样子没有和他相关的。阮疏按灭手机，去洗手间把头发吹干后就睡觉去了。

大概是今天脑细胞消耗了太多，阮疏难得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床头柜上的闹钟刚滴滴叫，阮疏就被叫醒了。

昨天夜里空调温度开得有点低，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上半张脸，目光涣散，看样子还没清醒。

闹钟还在响。阮疏缓了一会儿，才起身把闹钟关掉。

虽然空调是定时的，半夜就关了，但一屋子的冷空气还是让他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很快起床，收拾好自己后拿了根火腿肠就下楼了。

他在小区里绕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别人放在楼梯底下的纸箱。

纸箱里窝着几只小猫，此时还没醒。

阮疏本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那只狸花猫，找了一圈没找到，便认命地把火腿肠拆开，放在了纸箱前的碗里。

他沉默着来到公交车站上。

这个时候，站台上已经三三两两地站了几个学生。阮疏跟他们不认识，就靠着一边的站牌，低头看面前的地面，目光有点发散。

没来由地，他心里忽然一阵不安。

听见车的引擎声，阮疏才回神，落在最后上了车。车的最后排还空着，他便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他目光落在窗外，思绪很乱，便没怎么在意外界。坐了两站后，他的手臂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看见周屹坐在他旁边，笑嘻嘻地看着他：“哇塞好巧，你也坐这路公交啊？昨天怎么没看到你？”

俞火则坐在周屹旁边，冲他挥了挥手：“早上好。”

“早上好。”打完招呼，阮疏思考了一下，“我昨天可能坐的最早的一班。”

“这么早？”周屹吃惊，“我为了赶这一班早饭都没吃，就这还差点没赶上。”

阮疏笑笑没说话。

周屹拉着阮疏，还想说什么，就被俞火扯了一下，塞了一瓶开了盖的酸奶。

俞火嫌弃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周屹则傻笑着往俞火身上靠了靠。

阮疏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们俩相处时总有些亲昵，且这种亲昵发由内心，似乎刻进了DNA里，成为了序列之一。

心里头的不安被短暂压下去，转而涌起对二人关系的好奇。阮疏想了想，问道：“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周屹有点疑惑地“啊”了一声，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是啊，我们六年前认识的。”

六年时间，关系就这么好了？

阮疏想到阮栎，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周屹忽然笑道：“你是不是也以为我们俩在谈恋爱啊？正常，在学校贴吧还有过我俩CP楼呢。”

阮疏：“……啊？”

见周屹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他赶紧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真的以为你们俩很好的朋友来着，而且华国的高中不是不允许恋爱吗？”

周屹、俞火：“？”

他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二人就是觉得有点怪。周屹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他给高中加的定语很有灵性：“你，不是华国人？”

阮疏解释道：“我是，不过从小在国外，最近才回来。”

周屹恍然道：“这样啊，怪不得你英语听着那么好听。不过你中文说得很好诶，根本听不出来。”

阮疏笑着：“谢谢，我妈从小就教我说了。”

周屹表情夸张道：“怪不得，阮阿姨把你教得真好。”

阮疏笑容淡了一点：“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