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大大咧咧的周屹,俞火可能更会察言观色一点。见阮疏脸上的笑意收了一些,他轻轻扯了扯旁边人的衣摆,示意他少说两句。
周屹笑容不变,又换了个话题和阮疏聊起来。
他话多又密,但言语还算有分寸,阮疏耐着性子应了他一路,终于到了二中附近的车站。
阮疏通过窗户往外看了眼,外面大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相对来说,他一身休闲常服实在有点显眼。
他正想着该怎么不动声色地甩掉这两人,周屹就朝他招呼了一句,拉着俞火跑向站台附近的早餐店。
阮疏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舒了一口气。
一个人的路他走过了很多次,早已习惯,相对于孤独,可能热闹更让他煎熬。
他沉默着跟其他同学一起走进校门。今天马主任倒是没再在门口抓校服了,保安也没拦他,新的一天,开头倒是一切顺利。
“……”
不知是想到什么,阮疏的眸光忽然动了动。
他闷头走到教室,刚坐到座位上,组长就过来提醒他交作业。
阮疏怏怏地应了一声,很快就把作业交上去,然后开始预习今天课上的内容。
他昨天晚自习就问俞火要了之前课程的笔记,作业都没写多少,就抱着笔记琢磨,可能还没学到精通,但也算弄懂了一点,学起来不必像昨天一样吃力。
他这边正学着,余簇那边才刚起床。
倒不是他性格懒惰。昨晚临睡前吃了点抑制信息素分泌的药,导致他睡得有点沉,闹钟闹了三遍才给他闹醒。
但人起床了,意识还是混沌的。
他迷迷糊糊地洗漱好,换好校服,然后下楼吃饭。
余任大概是昨天熬夜了,没起来,桌上就只坐着景兰和余锦呈。
见他一脸困倦,景兰提议道:“要不你今天上午别去上学了,在家睡一下吧。”
她说着,给了余锦呈一个眼神。
余锦呈一向听景兰的,于是附和道:“是啊,反正你这学期不是都学得差不多了吗,休息一下也行。”
自从分化后,余簇的很多时间都空了下来,闲着无事,便用来看网课,努力学习,学着当一个博学多才的少爷,争取继承母亲的学业。相对提前于其他人的课程,便是他继承路上的一个目标点。
闻言,黄花少爷摇摇头:“那也要去。”
二人见此便不再劝,由他去。
余簇随便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碗筷,刚打算走,就听见景兰问:“对了,两两,听老大说,你和你阮阿姨家的小孩认识啊?你们俩一个班?”
余簇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道:“阮疏?是啊,一个班,怎么了?”
景兰摇摇头:“没怎么,我就问问。那小孩最近刚回国,你有功夫就去帮帮人家学习。”
余簇点点头:“OK,小事。”而且我已经开始帮忙了。
景兰又叮嘱道:“不过也别离人家太近,人家是个Alpha,说不定跟你没匹配度。”
余簇失笑,道:“我知道,我有分寸的。妈,我十七岁了,不是小孩了。”
景兰微微皱着眉,看样子可能还是没放下心,但最后也没多说。
余簇跟他们道别后,出门找司机去了。
上了车,困意随着轻柔的音乐慢慢扩散,余簇靠着车座,又开始昏昏欲睡。
司机开得很稳,他迷迷糊糊地倒在座位上睡着之后,竟然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的内容大概……十分温馨,但是对于余簇来言可能有点惊悚。
在两人即将接触到的瞬间,余簇被吓得睁开了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车顶。
恰好这时车子也停了下来。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余簇还躺着,便扭过身提醒他道:“两两,到地方了。”
“两两”是余簇的小名,因为在家排老二,叫“二二”也不好听,景兰便给他起了这个名。本来家里的司机阿姨什么的都叫他二少爷的,他自己觉得尴尬,便让家里所有人都这么叫他。
余簇应了一声,然后下车。
这个时候校门都关了,前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也走得差不多了,学校大门前便显得空空荡荡的。
余簇并不是第一次迟到了,但每次看到这一幕还是会很感慨,感觉自己怪另类的。和司机道别后,他去保安室和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
保安大叔看了他一眼:“早啊,今天又迟到了啊。”然后从桌面上拿出一本本子——专门用来记迟到学生的花名册。
大叔在桌面上又翻了翻,翻了支笔出来,便连本带笔递给了余簇。
余簇笑着应了一句,翻开册子到最近的一页,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大名和日期。
记录迟到学生的名册上,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余簇”这个名字。
写完后,余簇把册子和笔递还回去。
“小门没锁,你推开进去就是。”大叔接过,把花名册收到抽屉里,然后指了指窗外道。
“好的,谢谢叔。”余簇笑着冲大叔挥了挥手,推开小铁门进了学校。
进来后他还是没看到什么人。估摸着这个时候已经上课已经上到一半了,余簇的脚步慢了下来。
之前迟到,偶尔还能遇到几个起晚了的同学,大家一起急着去上课,今天就他一个,便没那个必要了。反正都赶不上了,打断老师上课也不太礼貌,他索性赶下一节。
少年慢慢地走着。
旁边就是绿化。学校里种了挺多的树,绿油油的,看着还挺有生气。树下栽着花,此时正开着,白色的小花一簇一簇地聚在一起,看起来也很有活力。
余簇不认识它,只觉得它很香,让人心情都松快了不少。
磨了十几分钟左右,下课铃终于响起。
余簇这才恢复正常步行速度,赶到教室。
教室里很安静,大多都是趴桌子上睡觉,唯一没趴着的几个也感觉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余簇本来也没睡醒,见此困意又上来了。他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座位上。
一向最吵的周屹今早也没闹腾,而是很安静地趴在桌子上。他一听物理课就犯困,早上的物理课对他而言更是绝杀,强撑着听完已经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了。
余簇看了他一眼,根本不敢想他这个状态下写的笔记有多像鬼画符。
把东西放好后,余簇把今早要交的作业翻出来。
他本来打算走后门出去,但周屹睡着睡着,横了半条手在过道上。余簇怕把人家闹醒,只好叹口气,绕远点走前门。
他又轻手轻脚地走出教室。往张姐办公室走的时候,他余光看到最后排有人抬着头,似乎在看他。
他停步回望过去,视线交汇,教室里的人顿时一愣。
是阮疏。
那个人不知道是怎么,精神得很,在一众睡神之间显得特别鲜明。
余簇冲他笑了笑,用口型道:“阮疏,早上好。”
阮疏皱着眉,大概是没看懂他在说什么。
刚回国没多久的人,对中文可能确实没那么熟悉。余簇对此表示理解,没多等他反应,就去办公室了。
交完作业,余簇又轻手轻脚地回来,冲阮疏挥了挥手。
阮疏这时候大约也回过味来了,挥了挥手,然后学着他的样子用口型说了句“早上好”。
余簇乐了。
他本想再逗逗人家,无奈上课了,便只好坐回到位子上。
物理老师是个比较年长的男人,瘦瘦高高的,戴副眼睛,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催眠。周屹被同桌摇醒,好不容易打起了点精神,很快又开始犯困。
这节课余簇早就听过,但还是支着脑袋听了点。趁物理老师写板书的时候,他瞥了眼斜后方的阮疏。
两人之间还隔了一个大组,阮疏的身影被中间的人遮得差不多了。余簇这一眼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便扭回了头。
周屹坐在他后座,迷迷糊糊中见他扭头看了眼什么,便也转了下头。
只看见一排人的侧影。
于是他又迷迷糊糊地低下头去。
同桌见此实在忍不了了,掐了把他的手臂,并放下笔捂住了他的嘴。
听见后排传来奇怪的唔唔声,余簇疑惑地转头看了看:“……”
旁边的同学在短暂无语后低声笑了出来。听到动静,物理老师拍了拍讲桌:“后排什么动静?都好好听课啊。”
同桌面不改色快速地松手,周屹则表情扭曲地低下了头。
物理老师眯了眯眼,看样子是想叫个人出来,但看了一圈,还是没说话,继续讲课去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周屹立刻和同桌打闹在一起。俞火在座位上悠哉看了会戏,终于乐呵呵地过来劝架。
余簇闲着没事做,想看戏但怕被误伤,便跑到了俞火的座位上坐下。
他余光里一直注意着阮疏,见他停了笔,便转了视线,认真地看着他:“咋了?”
说着看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我又不会吃了你,怎么感觉你这么怕我。”
他琢磨了一会儿,问道:“怕我敏感症发作?”
阮疏紧紧地攥着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余簇玩笑道:“这一圈都不怕,怎么就你怕?怎么,你喜欢我啊?”
阮疏惊愕地看着他:“不是……”
余簇原本支着脑袋,见他这反应应该是被吓到了,便起身顺了顺他的后背:“哎呦我天,我就是开个玩笑,来,呼噜呼噜毛。”
阮疏往过道挪了挪,躲过余簇的手:“不是……”
他表情愣怔,看起来特别的……愚蠢。
这一幕不知道哪里点中了余簇的笑穴。阮疏见他一个人搁那笑得正欢,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余簇,你笑什么。”
余簇边笑边冲他摆手:“没事,想到个好笑的,不用管我。”
阮疏满头雾水:“什么事这么好笑?”
余簇仍旧笑着,闻言抬头,弯着眼睛看着他,语气却格外认真:“是一个故事。”
他的瞳色很浅,笑起来特别漂亮。
阮疏正想顺着问什么故事,面前的人就站了起来:“突然想起来老师找我有点事,我先走了。”
阮疏赶紧站起来让开路。
目送余簇出门后,物理意义上打成一片的那三个人也放下了手。周屹没骨头地搭着俞火往这边走,没走几步,又火速跑过来霸占了俞火的座位。
他抬头看着一脸无奈的俞火,贱兮兮地说:“小俞,怎么不坐?”
他又转头看着阮疏,跟磕了药似的:“小阮,怎么不坐?来!坐!别跟我客气!”
阮疏:“……”
他无助地看着俞火:“你真的不管管吗?”
俞火耸耸肩:“我也没辙,术业有专攻,还是请高人来吧。”
他说着,看向坐在中间几排的一个女生:“方思思,你活来了。”
阮疏:“?”
他正想着怎么学校里就有所谓的高人,就见被叫到的女生往后看了一眼周屹,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了一个白色的包挎着。
那包上还印着几个大字。
郢城精神病卫生中心出院留念。
阮疏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在班群里发花鸟土味表情包的“没错我精神不正常”。
阮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