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阮疏是希望余簇能答应下来的。他见过那样飞扬的少年,便不忍心让他在自己所爱的领域里继续沉默。余簇本来就应该是赛场上的人。
他也看出了余簇对这件事的向往,只是不知道困于什么,让他终究没迈出这一步。他无法去替他做决定,也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身上,就只好安静地等着。
在等待少年做下决定的这段时间,他依然没放下学习,把日常作业做完后,便抱着余簇塞给自己的几本书啃。过来找俞火玩的周屹偶然看到书的封面,随口问道:“你课补完了?这题对你会不会难啊。”
阮疏摇摇头:“写了一点,感觉还好。余簇让我写的。”
周屹:“……这几本都是他给的?”他指了指阮疏现在在写的那本,有些怀疑人生道:“能写得过来吗?”
阮疏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调个休都累得要死的阮疏了,经过长时间、高强度的学习,他的身心已然比石头还坚硬、冰冷,区区额外的作业能奈他何?他点点头,觉得自己还好,能忙得过来:“反正我也只是闲了写写。”
他还是以日常作业为主,但余簇既然给了,他就不会不写。
周屹满眼佩服。作为“四大才子”里唯一的咸鱼,他很明智地暂时退出了这个群体,转而去找同为摆烂阵线联盟成员的柳鸣聊大天。
余簇撑着脑袋,就这样坐在一边看他走又来:“怎么又回来了?”
周屹一脸敬畏:“被吓回来了。阮疏怎么那么卷?”
余簇这才后知后觉他又给阮疏的忙添了一份乱,便趁着自习课没老师,和俞火换了座位,凑近了些用气声跟他说:“你就写老师给的那些也行,我这没那么重要。”
阮疏闻言看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很重要。”
要说不开心肯定是假的,余簇轻轻勾起嘴角,神色有些愉快:“不过你还是劳逸结合一下,别太忙了把自己忙倒了。”
阮疏点点头。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倒。
距这一届的高考已经很近了,他偶尔经过公告栏时,能看见右上角鲜红的倒计时。虽然他在此的基础上还有一年,但他实在对未来没什么信心——毕竟他还是一班倒数第一,和余簇的分差也实在不小。
综合来说,其实他已经赶上了年级中游的水平,别的不说,至少和余簇去同一个地方是挺稳的了。三人组对他在这短短半年内取得的进步十分满意,阮疏本人却默默计算着和余簇的每场考试的分差,没有过多言语。
过去的经历让他不怎么擅长表达自己的心事,余簇便只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稿纸角落的三位数以内的减法。阮疏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会在余簇还在自己身边时,偷偷地看他一眼。
张姐几次来查自习课,都看到互换了位置的俞火和余簇,于是在征询过当事人和周围人的意见之后,又把阮疏的座位和周屹的换了回来。
他刚来这个班,因为是陌生的Alpha,可能会对班上唯一的信息素敏感症患者造成不好的影响,便在班主任的安排下和后两排最远的Beta——也就是周屹换了位置。如今不良反应没了,他学习又上进,所以即便疑似早恋,为了班上的成绩和重本率考虑,张姐还是斟酌地做出了这个决定。她最后问的一个人是阮疏,在得到回答后,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让我失望啊,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阮疏点点头,应了句“我知道”。
自习课限定同桌版的余簇彻底下架,现在上线的新皮肤是常驻前桌。余簇回过头,因为习惯,他下意识往周屹那边看了眼,没看到阮疏才想起来他们已经换了位置,只好无奈地转过身,指着哪道题,装模做样,然后小声跟他说:“虽然我们更近了,但我上课就看不见你了。”
阮疏也配合地看着他随手指的那道题,好像自己真的在听人讲题:“看不见也没关系,我一直在,不用特意来找我。”
余簇:“关系挺大吧,我学累了还能看你养养眼。”
阮疏不是没有被他夸过长得好看,但再度被肯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眼睛微微弯了一些。他们声音并不大,但柳鸣还是心累地往这边一靠,好像也在听讲题:“Excuse me?有人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阮疏:“……对不起。”
莫名每天都被两个人闪瞎眼的柳鸣宽容地摆摆手,又缩了回去。
余簇也转了回去,阮疏继续写题。
到了高二下学期,其实有些新课就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几门课相继进入总复习阶段,阮疏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温故知新。他房间的桌子上有个台历,是余簇之前和他出去玩时随便买的小玩意,分东西的时候被他拿过来了。
余簇觉得实体的日历更能感受到时间流逝,阮疏又从他这里学到一点,于是每晚回来,他便数着日子做着题,完成今日份学习任务后便在相应的日子上画叉。等月历翻过一页,看到三月份末尾被他早有准备地圈起来的日期后,他才暂时抛弃了学习。
那天是三月二十五,是余簇的生日。听孙姨说,余簇今年虚岁十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岁数还分实虚,也不知道虚岁是怎么过的,但这并不妨碍阮疏准备礼物。他往后仰,靠着椅背放空自己的大脑,余簇今晚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没来,恰好给了他思考的时间。
他上网搜了一些推荐,总觉得没什么新意,不够惊喜,便只好先算算自己目前有多少钱,准备决出预算再想。
他在E国时本来就攒了一笔数目不算小的私房钱,如今住进余家,领着景兰给的另一笔更加不俗的生活费,再加上过年领的那一堆红包,虽说不能和余家人比,在同龄人里倒也能算是小富人家。
他给每一笔收入都记了账,只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
他到底不姓余,没法心安理得地领着他们给的东西,也幸好他之前够宅,自己就有一笔,按郢城市物价粗略一算,起码能支撑他读到大三。
不过到了大学,他就能自己赚钱了。阮疏想了想,划掉原来定下的预算,转而把这个数字再往上拉了拉。
在这个价位里,有什么是推荐送的呢?
阮疏打开购物软件搜了搜,适合送人的无一例外都是些金子银子,还有数码产品。他翻了好几页,也没有决定下该送什么。
手腕上的竹子手链被他的体温染得没那么冰冷了。阮疏扯过草稿纸,在上面列了几条,结果却都被他一一划去。
送礼向来是相处之间一大难题,更别提这是阮疏第一次正经地要送余簇东西,更不想敷衍了事。阮疏翻遍了余簇的朋友圈,想着投其所好,对方的日常却不是吃就是玩,实在没什么针对性。
要说请吃饭也行,但那天上学。哪有翘课去过生日的?
阮疏彻底陷入了难题,
那有什么是余簇缺的呢?
以余家的家境,余簇从小到大肯定没缺过衣少过食,从家庭关系来看,他也实在不像是缺爱自卑的样子。阮疏脑中过了无数个想法,等要睡了才终于灵光一现,找到一个应该挺合适的礼物。
他等到周日出门了一趟,花了点时间把礼物搞定了,心中这件事才终于了结。
余簇看他连着两个周日独自出门,猜到他在为自己准备惊喜,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他有些好奇,不过并不上前去问——无论阮疏会不会告诉他,这都太冒昧了——便只默默期待生日的到来。
景兰和余锦呈都认为生日是自家的事,就都没大操大办地准备宴会,邀请各界名流上演名为庆贺实则生意的剧目。不过还是有些人听闻风声,送了些礼物给这位余家的小公子。
余簇不认识他们,余锦呈和余任便帮他一一挡了,只领了来人的心意。
余簇确实也不想过得很热闹,打算找个离自己生日近的周六请朋友们出去玩——这样晚上玩嗨了第二天还可以晚起,不用那么赶着去上课。
“要不请吃火锅?”
太正经的场合不够热闹,他们人也没有多到需要清场的地步,余簇和阮疏讨论了一下,决定去订个能边吃边唱的包房,嗨几个小时——一群高中生,也就只能这样了。
郢城别的不多,就是这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多,在廖渔倾情推荐下,余簇很快在学校附近订好了包间,并向自己的朋友们发出了邀请——十分朴实无华地问他们:“吃不吃火锅?”
阮疏:“……”
火锅是当然要吃的,生日也是当然要过的。被邀请到的人除了实在有事走不开的,都很愉悦地表示到时候见。
时间很快来到这周周六的晚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包房,先合唱了首《生日快乐》,献给今天的房主余簇。余簇被热闹地围在中间,阮疏被挤到了人群外面,便只好接过谁随手递来的话筒和周屹合唱。
一群人从音响里听见他的声音,都有些震惊地回过头。柳鸣塞话筒的时候根本没指望他能唱,于是现下的表情看着有些震惊:“阮疏你会唱啊?”
这首歌并不如《祝你生日快乐》大众,但在一群华国人里也能算耳熟能详,阮疏这个半个外国人便被他们无意识地排在了外面,就连余簇都没想过他会唱——谁让这人的歌单里全是英文歌呢?
阮疏往一边走了走,避开人群注视,默默道:“我就不能学吗。”
他确实不会很多华文歌,但这又不代表他不能学、学不会,余簇生日,他总不能别致地当个哑巴吧。
余簇弯着眼睛,笑着跟他们所有人说:“谢谢。”
服务员轻叩了叩门,把余簇提前点好的菜一道道上了,众人们哄抢成一团,抢锅里的已经煮好的食物时还不忘记抢话筒。阮疏坐在寿星身边,听着他们鬼哭狼嚎的歌声,还有时不时的“那块肉是我的不要抢”,心中十分想笑。
吵是吵了点,但他并不讨厌,相反还很享受充满人气的现在。
余簇看着也很开心,被起哄着上去唱了首歌后,便回了位置继续看他们闹。阮疏听他指示帮忙下了几根串串,然后捞到了他的碟子里。余簇撑着脸看着他,眼皮半敛,说不清是累了还是困了,他轻声问:“能再给我唱一遍吗?生日快乐。”
阮疏便往他那边移了一点,挨着他小声唱歌。
他声音压得有些低,但还是一字不落地进了余簇的耳朵里。余簇嘴角勾起很淡的笑,咬着签子等他唱完一段,才问道:“为我学的?”
他有点黏人,也许是因为阮疏为了防止其他Alpha激动之下放出的信息素影响到他,偷偷也放出了一些将他环住。红酒味混在宴会的热闹中毫不起眼,也就是余簇离得近,才闻到了一些。阮疏点点头,借着挠后脑勺的姿势,把后颈上贴的阻隔贴又粘紧了一些——总不能让余簇没吃完便不省人事了。
余簇贴上来:“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这么好闻?”
阮疏:“……”
好吧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他担心地看着余簇,生怕他什么时候支持不住地倒下去,生日还没过完呢。不过幸好,余簇只是有些晕乎,撑到聚会结束没什么问题。众人早在白天就纷纷献上了自己的礼物,如今吃完蛋糕,时间也晚了,便纷纷告别离去。
余簇捧着个小蛋糕,边吃边往外走,阮疏背着两人的书包跟在一边,小心地注意着,生怕他什么时候摔在一边。
春寒料峭,晚风仍然很凉,他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才吃完火锅,身上有种很淡的燥热感。他将拉链往下拉了一点,想降降温,却闻着身边人的栀子花香味的信息素,感觉脸更红了一点。
他默默往余簇那边靠了一点,这味道实在太好闻,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两人都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前来接人回家的余任却第一时间皱起眉,闻着空气中高浓度的Alpha的信息素,不由自主有些抵触。他看向阮疏,疑问道:“你是不是进入易感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