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疏低下头去，但少女并不放过他，而是挽着同伴的手，笑嘻嘻地道：“我听过你们学校的八卦，所以你果然就是那个余簇对象吧？”

阮疏诡异地沉默下来。

顶着“余簇姐姐”的名号，少女的一言一行让他都格外郑重起来，生怕对方跟余簇告自己的状——虽然后面细想一下，他似乎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有些绝望，却偏偏又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悄悄扯了扯周屹的袖子。

周屹连刘柳都不熟悉，更别提这个更面生的少女了。他再次求助俞火，但俞火明显对少女也不怎么眼熟，三人暗暗面面相觑片刻，最后看向和少女同校的刘柳。

刘柳和少女也不认识，但对方在学校并不平平无名，故而很快他便将少女的名字对上号：“季月行？”

季月行点点头，不过周屹二人对她的印象还是很淡。少女微笑道：“正常，我又不和你们同校。”

她和余簇的好友圈并不相交，认识她的人自然少。阮疏顿时更局促，面对一个陌生的人，他本可以很从容，但一旦这人和余簇牵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便不自觉地想表现得更好点，生怕自己通过她间接在余簇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季月行毕竟对外说自己和余簇沾亲带故，见他正襟危坐，很快便理解地微微一笑。此时比赛项目已经进行到了下一项，余簇也跟同组的运动员们彻底下场。

两人没什么话题，也不觉得相见恨晚，在短暂地认识之后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交际圈里——主要是季月行。阮疏垂下眼，并没有参与周屹他们的聊天，而是兀自想着，自己刚刚的态度是不是太恶劣了点，如果余簇问起，他又该怎么办。

颁奖典礼在下午，几人同样没有错过，虽然看得并不怎么清晰，倒也是亲自见证了这一切。在结尾致辞过后，学校随行老师才组织着学生们离场，此时离天黑还有些时间，三人便告别了刘柳，赶去学校和余簇碰面。

余簇和其他人早已坐大巴先一步回来，不过到了学校便是自由活动了，几位老师都纷纷离开，结伴去庆祝自己学校在这次联校运动会上获得的不错成绩。余簇晚上还要参加晚自习，下了车后便没走太远，从背包里摸出手机跟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他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店坐下，又等了一会儿，三人才有些吵闹地进来——主要是周屹在吵。见店里还有其他人，周屹的声音小了一点：“余哥余哥！我就知道你可以的！牛死了你！”

余簇撑着脸，脸上笑容很骄傲。都不用人说，他自己就把证书和奖牌从包里拿了出来，摆在桌上：“去看吧。”

兄弟俩在他对面坐下，周屹率先拿起那枚奖牌，跟俞火凑一起细细地看了一会儿。阮疏手慢了一步，只好转而去拿那张薄薄的证书，翻开来看，余簇见状凑过来，一只手扶着靠在他肩上。临时标记还没有散去，他身上还留着他的味道，阮疏瞬间就分了神，微微侧过头，就对上少年明亮的双眼：“让你赢了，我厉不厉害？”

“厉害。”阮疏被他眼里的情绪感染，也微微笑起来，“你果然做到了。”

不知临时标记在其中作用几分，只是对视，两人周围的空气似乎便变得格外旖旎。因为记着是在外面，两人并没有像之前一般亲吻，余簇回过头，和他一起看着证书上属于自己的名字，满足道：“我真的很开心。”

“我知道。”阮疏说，“我也是。”

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他是在为余簇而开心。余簇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正巧周屹他们把奖牌递了过来。阮疏接过，这枚比他的那枚要更清楚些，毕竟比赛什么的没有留白，他又翻过奖牌，这后面也没刻名字，只有漂亮的印花。

他摩挲着奖牌，那瞬间忽然有些庆幸，至少自己送的礼物并不是一无是处。

余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把东西又重新收好，几人才匆匆解决了晚饭，结伴着向学校走去。

他们到得有点晚，等走近教室，里面的座位已经坐满了大半，一见余簇进来，就有人起哄着欢笑道：“余哥！你好给我们班长脸啊！”

方思思混在其中，笑嘻嘻地灵机一动：“现在群名是不是要叫‘一般的一班和她不一般的班一’？”

“什么绕口令？”余簇被逗笑了。

众人哄笑成一团。张姐听见动静，从隔壁办公室走过来，敲了敲后门：“很热闹啊？”

“当然啊。”她声音隐隐带笑，一班的人也就放肆地吵闹道。班长站起来：“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的班级第一，余簇！在郢城联校运动会的百米跑项目上，也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话落，众人都配合地鼓起掌来。余簇的脸皮虽然并不像阮疏的那样薄，此时也不禁有些害羞地脸红起来，他尝试让他们安静下来，却怎么也无法往他们的热烈上浇一盆冷水，只好无奈地把同样在起哄的周屹拉到自己前面。

张姐靠着门板，也鼓了两下，过了一会儿才扬声道：“够了啊，等过几天期中，希望你们也能像现在这样这么开心。”

众人瞬间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写作业。张姐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两秒，才道：“别装样子了，你们想不想吃水果？”

这群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欢呼，转过身七嘴八舌地跟张姐说自己想吃什么。这个时节的水果没有很多，张姐听着，心下有了打算，便让他们安静下来，准备晚自习。她先招招手，把余簇叫来说了几句话，然后才让李起洋带几个人跟她去学校门口的超市。

今天晚上她跟其他老师换了课，就是为了这一刻。

余簇从她办公室出来，现在坐他后座的阮疏立马抬头看来：“张姐有和你说什么吗？”

余簇估摸着外面应该没教导主任什么的巡查，便大大方方地坐在座位上，扭过身子道：“也没什么，恭喜我拿了第一，然后让我这几天好好复习，期中考试别掉链子。要是考到了第二第三，她们几个老师都不会放过我。”

纵然阮疏从来没有为他的成绩担心过，闻言却也有些忧虑：“这么严重？”

“嗯。”余簇点点头，“不过我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阮疏那颗心便彻底放了下来。

他现在全副身心都放在余簇和学习上，一时便忘了季月行的存在，对方也一直没再出现。直到期中成绩出来，他才骤然从同学的闲聊中再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这次期中考试是四校联考，由二中还有其他三所重点中学联合出卷，成绩排名也按照四所学校参与考试的总人数来算。余簇毕竟老早就学完了高中的所有课程，尽管平时看着有些随心所欲，私底下做题却没有怎么松懈，这次考试也不负众望地拿到了第一的名次。

一班的人对此都已经见多不怪，阮疏为他开心的同时，对他的优秀也有了更深一层次的认识。

这并没有让他心灰意冷，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往前走的心。

几所学校的人私下有些往来，他在食堂等待排队的时候，便听见了不远处的交谈声：“隔壁五中的季月行回来了？我朋友说她这次又是五中第一。”

有人状况外：“什么回来了？这谁啊？”

“你之前学校那个因为早恋被家长领回去的Alpha。”有人震惊，“不是吧你连这个都没听过？你不是五中转来的吗？”

那人有些尴尬：“有所耳闻，不过我把名字忘了。”

因为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阮疏下意识往他们那边偏头看了一眼。余簇没听见那几句八卦，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怎么了？”

阮疏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该如何称呼季月行，思索着道：“我听他们说到了季月行，比赛的时候她就坐我旁边。”

余簇“哦”了一声，表示了然：“怎么了吗？”

阮疏不确定他这种态度，有些犹豫地告诉他：“她跟我说是你姐姐。”

余簇挑挑眉，笑了一下：“倒也能这么说，她确实比我大两个月。”

既然开了话头，阮疏也就不再纠结了，而是有些忐忑地问道：“那，她有和你说什么吗？”

“我和她没有很熟，她能和我说什么？”余簇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阮疏便把那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余簇听完，根本忍不住笑。他靠着阮疏的肩，解释道：“她这人就这个性格，你不用管，她说完可能自己都忘了。”

阮疏见余簇自然的、同之前一般无二的态度，心下松了口气，转而问起：“那他们说的‘早恋被领回去’是什么事？早恋被发现是要回家反思吗？”

他本意只是随口八卦一句，余簇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害怕他们两个也会走到这一天，便宽慰地拍了拍他：“我们和她们不同，你别担心。具体的等回家了我和你说。”

阮疏点点头，以为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在里面，等下了晚自习回到房间，余簇自然地在他床上坐下，跟他解释道：“其实早恋不至于像她那样被领回家的，虽然确实会叫家长——主要还是她家里人不满意那个Beta女朋友吧。”

“是Beta吗？”阮疏对性别这些不太在意，或者说那些是别人的事，他没心思对她们一一发表看法，也没必要——他才高二，每天都要累死了，何必再去对不熟的人指指点点？他扯过椅子坐下，思维惯性地以为季月行的父母不满意的是她的性别：“因为是Beta？”

余簇想了想：“不算吧，季叔他们在意的是那个女生的身世。”

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虽然季家并不算什么显赫的名门望族，但季家的长辈却格外在意媳婿的出身。季月行早恋是一回事，但和一个平平的女生在一起，对长辈来说就是另一件事了。他们自恃身份，不至于对那个女生家做什么，却不会放过从小被他们嘱咐到大的独生女儿，知道的当天便杀去学校帮季月行请了长假，领了回家，直到最近才肯放出来。

阮疏听着，有些好奇：“那她不应该在私立或者国外上学吗？”

“按理说确实如此，”余簇摊摊手，“但是季叔他们想让季月行和我多来往来往，当初转学其实是想转我们班来的。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她没来。”

阮疏点点头，随口问道：“为什么是和你啊？”

他这话完全没经过思考，纯粹属于察觉到关键词之后的问询，甚至都来不及重新生成。他等了两秒，见余簇只是无奈地看着他，顿悟了：“因为她家里人看中的是你吗？”

反正都是过去式了，余簇坦荡地点点头。

阮疏抿了抿唇，瞬间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看样子，在分化后，季月行和余簇也一定做了信息素的匹配度测试，只是结果应该不怎么理想——如果数值很可观，他不可能在余家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甚至在那之后也不会再有他的事。和余簇周围的所有人相比，他的到来晚又突兀，细数来实在没什么优势，除了一张余簇很满意的脸——甚至就连这个，也不是无可替代。世界上容貌出色的人多了去了，他凭什么说自己是独一无二呢？

而要说信息素？可能这也能算是他的优势吧，如果余簇不学余任，喜欢上一个和自己匹配度很低的人的话。

他所拥有的寥寥无几，偏偏地位都不坚固，再怎么想他也还是觉得自己说不定哪天就被余簇扫地出门，一颗心不禁颤抖起来。余簇思索着把话说完，然后才发现阮疏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瞬间绷紧了声音：“你怎么了？”

阮疏垂下头，余簇便试探地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在想什么？”

掌心的触感很熟悉，余簇之前也没少摸他的头。阮疏摇摇头，尽管知道余簇可能看出了什么，也还是遮掩地道，不希望自己颓然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惹起少年的反感：“没有。”

“真的？”

阮疏沉默了，随后缓缓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能早点回国就好了。”

早些遇见，多些记忆，那样他也不会什么也比不过了。

碍于阮栎，可能就这么个愿望，他也不会被满足。他此生的幸运似乎都花在了被路过的人收养不至于死在街头，和在初遇余簇时，能凭脸就让他印象深刻上，若再奢求更多，他不知道还需要自己付出什么代价。

“你这是……吃醋了？”余簇不确定地看着他。

阮疏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于是再次摇摇头，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他可能有些嫉妒那些人，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不满。如果他可以更好一点，他也不至于如此担心自己被取代。

余簇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