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宋瑜眼中流露出不算明显愉悦。
不枉他熬了大半夜。
小助手也很兴奋，不停地拉着宋瑜讲手术情况，把柯主任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还感谢了那个好心的签字人，热心的献血者。
说这台手术是天时地利人和。
宋瑜嘴角渐渐放平，嘴唇抿起。
废话一箩筐。
宋瑜本就头晕脑胀，一点不耐烦听这些废话。
宋瑜随口找了个说辞，将小助手打发走了。
宋瑜抱着小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抖落一身寒意。
准备起身回家。
一低头。
木木眼睛半睁半闭，渐渐地彻底闭上，头一重刚要往下摔，又重新撑起，用力睁大眼睛。
没一会，眼皮又渐渐合上，肉眼可见的困意，却一直撑着没有睡。
宋瑜心里像是被揉了一把，说不清楚其中滋味，默默无言。
在夜色与黎明之间，宋瑜带着一个好消息，抱着一直陪着他的小猫，走出医院。
天色黯淡，唯有目光所及最远处露出一点微光。
寒风刮过，雨下得小了一点，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顾林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突然清醒了一会。
已经结束了？
宋瑜生母逃离命运了吗？
宋瑜的表情看不出来端倪。
顾林仔细地在自己脑海里扒拉，好像有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着什么：“……风险……难度……病灶……”
！
顾林一惊。
不会吧。
他再次仔细端详宋瑜的脸色——平静无波，像是无数个普通的一天——什么都看不出来。
顾林绝望地用爪子捂住自己的脑袋。
死脑，快想啊！
然而还是什么印象都没有。
关键时候，他就那么死沉死沉地睡了过去。
宋瑜注意到了怀里的动静，看着小猫揣揣不安的样子，心里某处好像被踢了一脚，他无意识间放柔了声音，摸了摸小猫的背，“没事了，睡吧。”
宋瑜的声音好像有魔力。
顾林内心的不安与焦灼瞬间平静下来，不知怎的，让他抓住了记忆里飘飘荡荡的“手术顺利”。
顾林的心一松，意识也跌落进了无边梦境之中。
-
一觉醒来，顾林神清气爽。
只是窗外仍旧是黑漆漆的。
他就睡了一会？
顾林环顾四周，宋瑜正拿着一部新手机，站在床边，好像在处理事情……
不，不对。
手机背板，更准确的说，手机摄像头正好对着他。
宋瑜他又在拍照！
顾林睡饱了，恢复了精力，一个起跳扑倒手机。
果然，手机里全是宋瑜刚刚拍的照片。
顾林不禁对宋瑜怒目而视。
又拍他！
就趁他睡觉搞这些小动作！
宋瑜看着木木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好像读懂了他想说什么。
宋瑜眉尖一挑，明知故问道，“不喜欢我拍照？”
顾林眼睛里明晃晃地写满了“没错！”
宋瑜嘴角勾起不起眼的弧度，话锋一转，“喜欢打电话？”
！
不是，怎么还带翻旧账的啊？
顾林爪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睛里的情绪一下子就灭了个彻底，哑火了。
他低头避开宋瑜灼灼的视线。
啊，这手机真手机啊。
又装作不经意被身后的猫粮吸引了注意力。
是不是该吃饭了。
然后后颈皮就被宋瑜一下子捏住。
拎到了宋瑜面前，避无可避的位置。
顾林有点慌，又给自己打气。
有什么好怕的！
哪有人会想到一只猫里还会住着一个人的灵魂……呢？
“那次火警也是你吧？”宋瑜再次发问，声音听不出来情绪。
！！！
所以，他最讨厌翻旧账的人了！
顾林悄悄环顾四周，万分想把自己藏起来。
可惜宋瑜实在老谋深算、蓄谋已久、太过可恶！站的位置刚好将他堵在墙角，哪里也去不了！
顾林慌了半天，又突然冷静下来。
反正他又不会说话，说话宋瑜又听不懂，他担心什么呢？
顾林佯作镇静，抬头看向宋瑜，脑袋一歪，“喵呜”一声。
小猫咪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宋瑜沉默了一会，顺从自己的心意，揉了揉小猫脑袋，继续发问。
“所以，你是特意拨号给医院吧？”
“为什么？”
“你知道她有危险？”
一句比一句难回答。
宋瑜甚至思索了一会，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放在顾林面前。
顾林看了看纸笔，又看了看宋瑜。
再看了看自己。
是他不正常？还是宋瑜不正常？还是这个世界不正常？
宋瑜看着小猫左看右看，手足无措。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笃定。
木木明白的，明白他在问什么，也明白该怎么回答。
宋瑜向来很有耐心。
他静静等待着木木愿意袒露自己的一刻。
说实话，顾林心里有那么一咪咪动摇，他当然是不愿意暴露自己是人的——一旦暴露肯定会被当成变.态赶出去的！
不过要不要暴露一点点呢？
顾林往前走一步，又往后退两步，再往前走两步。
整只猫就是一个大写的犹豫。
这样前前后后，顾林终于碰到了那只笔，准备画一个“恩”字，表示确实是他做的，是在报宋瑜的救命之恩。
……
二十分钟后。
看着白纸上鬼画符一样的字，顾林放弃挣扎，直接躺在了纸上。
小猫拿笔，还是太为难猫了。
根本不用伪装，就他真心实意想拿笔写字的样子，活脱脱就是小猫本猫。
算了，宋瑜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小小的一只猫咪，化成了一滩猫饼，几乎和纸融为一体。
宋瑜略一思索，抱起木木，放到桌上的键盘上，然后打开电脑里一个空白文档。
输入法的竖线一闪一闪的。
顾林在键盘上翻了身，几个键帽被顾林的身体压了下去，屏幕上出现了一长串乱码。
他无辜地眨了眨漂亮的蓝眼睛，好像一只又缩回壳里的乌龟。
宋瑜没有轻易放过木木，他语气笃定说道：“你能听懂我说话，还能预知未来，所以你是……”
宋瑜轻描淡写点出顾林的怪异之处，说到最后特意顿了顿。
顾林忍不住屏住呼吸，心也高高提起。
“……猫妖吗？”宋瑜慢悠悠地接上那句话。
？
甚至听不出来宋瑜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顾林提起的心悬在半空中，要落不落的。
他躺在键盘上，不想浪费脑细胞思考。
算了，不折磨自己。
他的爪子落在键盘上的【x】上，按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x】。
“果然。”宋瑜眯了眯眼睛，轻笑一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说着，宋瑜敲了敲木木专用的猫粮碗，“你也不想吃了上顿没下顿吧？”
其实，这威胁不了他。
真的。
顾林抹了一把自己嘴角的眼泪。
他就是觉得不管做猫做人，真诚才是最重要的。
在挣扎了半秒之后，顾林慢悠悠地用电脑开始敲字。
【你问】
顾林决定了坦白就不再挣扎，宋瑜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看到屏幕出现文字的那一刻，宋瑜神色骤然变得认真。
这不比之前虚无缥缈的直觉灵感。
那些电话、字母【x】、交流无障碍的种种都能用巧合解释，而文字不一样。
用拼音打出来的、有含义的文字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电脑上。
宋瑜心里思绪万千，看着小猫的目光可以称得上灼热，他忍不住走近了一点。
他思量许久，将话语含在嘴里又吐出来，“你是谁？”
【顾林】
顾林的爪子在键盘间敲击，形成了他的名字。
看到人名的那一刻，宋瑜瞳孔一缩，莫名的颤栗席卷全身。
他又走近了一点，手臂不动声色地环绕住顾林。
顾林敲完键盘，一回头几乎撞到宋瑜的鼻尖。
他吓了一跳，忙不迭退后了一点，又撞到宋瑜的手心上。
“怎么了？”宋瑜若无其事地问道。
顾林瞪圆了那双蓝眼睛，看着和他距离不到十厘米的宋瑜，不可思议。
怎么了，这还用问吗？
人与猫之间的距离呢？
也太近了吧……甚至能清晰地数清楚宋瑜眼睛上的睫毛有多少根，也能看清楚宋瑜眼中那个小小的猫咪倒影。
顾林感觉脸有些烧，不自在地后退再后退……已经退无可退地落入宋瑜掌心了。
宋瑜看着晕晕乎乎的小猫，嘴角悄悄翘起，继续问道，“你是特意来到我身边的吗？”
顾林听到问话，往键盘的方向爬走，试图脱离宋瑜的掌心，同时缓慢敲字。
【你救我】
顾林一边敲字一边感叹宋瑜的记忆。
明明当初是宋瑜救了他，把他带回家的，现在还来问他。
宋瑜嘴角弧度下滑，语气平平地问道，“那上次你怎么没逃走？”
顾林继续敲击键盘，心里愤愤不平。
说什么逃走，明明他走得顺理成章，光明正大……顾林想起当时他回来时看到宋瑜发疯的鬼样子。
又默默咽下了心里的吐槽。
顾林不想承认他担心宋瑜，从众多理由中挑了一个。
【喜欢你】（做的饭）
敲到一半，顾林的爪子越来越酸，越来越没力气。
本身猫爪子就不是用来敲字的，他休息了一会。
宋瑜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几个文字。
眼中神色不停变换。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越发清晰，根深蒂固——
喜欢我，那就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