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以置信自己给陆景冥倒的毒酒,会被对方趁乱调换,王逸然转过头,静静凝视着陆景冥,心里崩溃极了。
杀敌不成,自损一千!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药效在发作,她隐隐感觉腹部有些疼,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控制住面部表情,问向身旁的男人,再有气,也是无力了:“少爷为何要与我换着喝?”
难道是因为看出她投毒了?
所以才反过来毒她?
怎么这么难杀!
王逸然气得要死,偏偏这些情绪还不能表露在脸上,她微笑着,嘴角扬起的那抹弧度僵硬至极。
“想喝就换了,别人的东西总是最好的。”陆景冥喉结滚动,似在回味,也学着她,唇角只弯起一点点,转头与她对视,笑着夸了句,“这酒果然不错。”
不错二字,被他说得极重。
王逸然垂眸,目光瞬暗,看着他挑衅自己的模样,火冒三丈,再抬眼,她直面迎上了他的嚣张,皮笑肉不笑道:“那少爷要不要再喝一杯?”
再来,谁怕谁!
反正她都已经喝过了,今日,她势必要毒到陆景冥,毒死这个狡猾的家伙!
“不要。”他直接拒绝,善意地提醒她,“饮酒莫贪杯,小心伤了身子。”
“已经伤了,再伤一次又何妨?”王逸然无所谓,坚持着要去续一壶酒回来。
陆景冥闻言眉头微蹙,心中略有几分不喜,不喜她的坚持,更不喜她不怜惜自己身体,拗不过她的别有用心,他只得无奈松口,让她去了。
再次走进后院,她腿脚软绵绵的,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走下石梯时差点失力摔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的劲儿驱使着她快步走到一棵树前,弯腰扶树,低头呕吐。
吐到力竭,口中无味,王逸然才好受一些,来之前她感觉脑袋晕乎乎的,看东西都有些重影,现在,总算恢复了一点清醒。
擦完嘴巴,她又一次走进庖厨,找肆厨买了一瓶昂贵的美酒,将醇厚液体倒入转心壶,再投完毒,她便满怀信心和期待地回去落座。
一样的流程。
但这次,她学聪明了。
王逸然先给其他三人倒完酒,再给自己和陆景冥倒,亲眼看着,她就不信了,陆景冥还能趁她给别人倒酒时互换杯子。
“少爷。”她重燃希望,举起手中酒杯,对着他说,“我敬您一杯!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栽培!”
“有心了。”他接受了她的相敬,却没有握起酒杯回应她,反而是在她等待的过程中,抬起右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瓷具。
动作十分自然,微微仰起头饮尽杯中烈酒,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与不喜。
王逸然登时疑惑不解,看懵了。
她想不明白,陆景冥到底想做什么。
为何要喝她的酒?
他没有自己的酒杯吗?
“少爷。”王逸然叫了他一声,似在强调他的错举,“您是不是喝错了?这杯子,是我的。”
“我没喝错。”陆景冥神奇依旧,平淡道,“这杯子一开始是你的,后来是我的。”
“什么您的我的?”
王逸然没耐心,不想去细听。
她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陆景冥喝了她的酒,那她就没有酒喝了,总不能,喝那杯有毒的吧?
怎么又让他逃过去了呢?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姐姐不知道吧?”薛彦见陆景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主动开了口,替他说,“一开始少爷与你换着喝,后来小二端菜上桌,嫌这地方挤,便将两个酒杯往桌沿挪了挪,不小心弄错了位置,这才导致你拿错了杯子。”
“……”
王逸然彻底沉默了。
安静的同时,甚至有了一个想法。
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理陆景冥了。
不想理这个狡猾得像狐狸的男人。
故意的就是故意的,拿小二说什么事?她当时又不在场,哪能知道这些,陆景冥知情,却不说,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他完全可以将酒杯换回来,再不济,不想动他那高贵的手,说一声也行啊,非得等她倒完酒了再说,这不是存心的是什么?躲毒酒的本事,简直了得!
“是吗?那少爷的确没喝错。”眼见着这次投毒又要失败,王逸然气馁,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
“这杯是你的。”陆景冥将面前的毒酒拿起,递过去,“喝吧。”
她不禁抿紧了嘴巴,不想再吐一次,怂道:“少爷不是说饮酒莫贪杯吗?怎么这会儿叫我喝了?”
你也想毒我是不是?
“话虽如此。”陆景冥的语气饱含无奈,“但你不听劝,不顾惜自己身体,我也只能由着你。”
不然,还能做什么?
“听的听的!”她赶忙顺着对方给出的台阶下,“少爷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
不听就是在玩命!
第一次喝弥灵散,有机会去吐,那第二次呢?第二次万一没有,那她真的会中毒,失去修为!
虽说她现在没有妖力,但还有灵力和禁术可以使啊!这两样,要是被弥灵散化散掉了,那她以后遇到危险,真的只能等死了!
陆景冥依旧举着那杯毒酒,确定道:“那你不喝了?”
王逸然摇了摇头,想都不想用:“不喝了不喝了!”
“行。”他握紧了杯身,腕子一甩,就杯中酒水尽数倒在地上,“这酒太烈了,不适合你。”
恰在此时,小二又端了一壶美酒上来,陆景冥拿下木盘上的新杯,把手中旧杯放回去,亲自给她倒了一次酒,“你既要敬我,就不能没了礼数,这酒温和,你且以这酒敬我罢。”
“这……”王逸然犹豫了一下,害怕他递来的酒里有什么东西,事已至此,拒绝会让对方失去颜面。
她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去接他手里的杯子,笑道,“好吧,那就依少爷的,我敬少爷一杯!”
言罢,抬起右手,将酒杯凑近嘴前,仰头一饮而尽,美酒入喉,确是不比她续来的酒烈。
只是,没过一会儿,脑袋里又有了晕晕乎乎的感觉,看东西都重影,放杯子时,险些放不到准确的地儿。
她努力睁着眼睛,脸上、身上俱热无比,明明身处冬季,可心底却莫名躁起,就连喉咙都干渴起来,仿佛要冒烟。
这种异样让王逸然不禁怀疑,陆景冥递来的酒里,真的有什么东西。
她咽了咽口水,润过咽嗓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报复性的,给他倒了一杯新酒,“这酒确实不烈……少爷……您也尝尝看……喝!”
这酒不是她拿来的,陆景冥喝着放心。
他毫不犹豫地握起酒杯,欲往嘴边送,还未张口,就听见身旁传来咚的一声,脑袋磕到桌面,听着就很疼。
众人听闻此声,纷纷将目光投出去,定在他身上,那眼神好似在疑问:她为什么会晕过去?少爷您下毒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趴下了?
“两杯倒。”怕他们不信,陆景冥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以此来证明自己。
“啊?原来是个两杯倒啊!”薛彦最先反应过来,拿来酒壶,也给自己倒了杯,喝完才开口,“我就说姐姐为何会晕,原来是喝酒喝醉了!瞧她续酒的劲十足,没想到,酒量这般差!”
竟然只喝了两杯就倒了!
连三杯都没有到呢。
好菜。
陆景冥:“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她胆量比酒量好。
就这两杯倒的模样,如何敢的?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绞尽脑汁使的那些小手段,在他眼里,完全是一种乐趣,就像猫抓老鼠,不吃,但是会玩。
上朝本就枯燥无味,遇上这种人这种事,倒也不是件坏事。
只是可惜了,他把她约来这,是想让她听些话的,如今她醉酒,晕过去了没有意识,他只能将问题继续问出:“听说你人缘极佳,朋友该是遍布五湖四海吧?”
薛彦愣了下,随即笑道:“少爷夸张了,我自小就生活在京域,没走出去见过世面,五湖四海的朋友没认识多少,倒是本城的认识多。”
“本城的认识多少?”
这范围太广,让人一时难答。
薛彦思忖片刻,道:“士农工商,皆识几个。”
“只识得几个便比大多数人要好了。”陆景冥道,“交友要谨慎,交到好的受益终身,交到不好的,便如我一般。”
受损终身。
薛彦:“少爷口中的不好之友,是何人?”
陆景冥:“顾释,你可认识?”
“认识!”薛彦点头,顾释是陆晦的死对头,京域里有一半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就是不知,他对少爷哪里不好?”
“哪都不好。”日日与他作对,这人真的很讨厌。
陆景冥将朝堂之事道出:“他总是与我唱反调,难得对我好,便是意见与我相同,认为溺亡于郜都河中的死者尸体,不能被打捞。”
“为何不能?”薛彦不理解,小心翼翼问:“少爷难道不觉得,入土为安能抚慰亡灵吗?”
“不觉得。”他的话和他的态度一样,冷淡,“河里死过百姓和官家子弟,河外又死过自缢粮商,真要抚慰起来,你觉得何时能到头?”
“这……”薛彦心向正义,听到这话,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不再小心翼翼,想为那些亡灵争取一个打捞的机会。
“只要坚持,就总有到头的时候,少爷!那些溺亡的人甚是无辜,那自缢的粮商更是,您不能因为旁人对他的评价,就也这么说他!他生前,可是您的挚友啊!”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放弃打捞?
朋友,不应该这么做!
何况还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挚友又怎样?我说错了吗?”陆景冥讽笑道,“他该死的,谁让他犯下那些罪行,你们都看到了不是,他不敢面对公堂,所以选……”
“错了!”薛彦有些激动道,“您说错了!他不该死!他也没有犯下那些罪行!我相信他是个好人!他不会做出自缢这种事!”
“哦?”陆景冥继续激他,“我说错了?你相信他是个好人,没有犯下那些罪行?”
“是!我相信!”
“那你有何证据?”
“我……!”薛彦一时语噎,话比想法还快,导致暂时说不出来,证据他是没有的,但他还是愿意相信王君庆,毕竟他曾与这位商人交流过,深受其影响。
“我没有证据!”十分真诚的话,被少年说出口,竟神奇的充满了底气,“但我可以去找证据!证明他和那些溺亡的百姓一样,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