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出了宫,白逸霄也想不通张诚为何要替自己揽功劳,还非要举荐他上战场,还好他仅仅是个刑部尚书,估计也左右不了什么。
回家之后,家里人都在客厅等着他,一见他回来,就凑上前来,问他皇上召见他做什么。白逸霄一五一十的把话说了。
白老太君和白一斓的脸上皆出现了凝重的神色,伯母田氏也看起来很担忧,尽管她也不知道实际的内情如何。
“祖母,我想皇上应该是随意说说,我已经拒绝了,您也别太担心了。”
白老太君勉强笑了,语气中包含了无奈和疲倦,“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说着,向来矍铄的老人一下子衰老了许多。白一斓同样不说话,只是那神情似乎也是沉重的。
白逸霄想起从前她说得话,心想,就算皇家与白家真的有些罅隙,也不会拿一国的安危来冒险吧。
白逸霄原本以为,昨日的那些话已经打消了皇上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毕竟任何一个有脑子的君主想要这场战争胜利,就不会派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书生上场。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的魔幻,白逸霄第二天中午就接到圣旨,此次出征北狄,任命他为主将,白一斓为副将,三日后启程出发。
接到圣旨时,白老太君当场晕了过去。白逸霄一时也怔住了。
魏府,魏成昀急匆匆的走向魏守敬的房间,还不等下人禀报,就推开了房门。里面魏守敬正和参知政事何景明商讨政务,一见他走进来,都停下来转头看他。
何景明是魏守敬的得意门生,出身贫寒,却能凭借自身本事,一路攀升到参知政事,这样辅佐宰相,形同副相的地位。
依照魏成昀现在的职位还要向他行礼,“见过何大人。”
何景明将近四十,笑的温和儒雅,虚扶着他,说:“何必需要这种虚礼。”又对魏守敬说:“令公子一表人才,三位公子皆前途不可限量,老师真是有福之人啊。”
魏守敬点点头,一丝满意之色闪过,说:“今天没什么事了,你就先回去吧。”
“是。”何景明退下。
他走了之后,魏守敬便板起脸来,说道:“今日怎么如此莽撞,找我有什么事?”
魏成昀上前几步,面容冷肃,神色间带了焦急之色,说道:“父亲,为何要让白逸霄领兵上战场?”
魏守敬说:“这是群臣商议的决定,陛下已经下旨了。”
魏成昀跪在他的面前,说:“那就请父亲准我去随军。”
魏守敬呵斥一声,“荒唐!”他转眼看到三儿子坚决的态度,又说道:“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想去就能去吗?”
魏成昀跪在地上,说:“既然白逸霄能去得,我也能去。”
听了儿子的话,魏守敬面色有一丝怪异,但很快压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白逸霄身后有白家,他是将门虎子,上战场是为了建功立业。”
“父亲!”魏成昀抬起头来,双目紧紧看着他,“你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将才,他的手只能拿得动笔杆子,你让去战场,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魏守敬眉头皱着,依旧不说话,只说:“皇上已经下旨了。他非去不可。”
“那儿子请求父亲,让儿子一同随军。”
魏守敬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们是好友,情谊深厚,可是他终归是他,你终归是你。”又板着脸,语气严厉:“我原以为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你别再提及此事让我为难了。”
魏成昀低着头,闭了闭眼,说:“父亲,他是我至关重要的人,无论怎样,我都与他共同进退。”
他跪在那里,声色如平常一般冷清,没有一丝起伏,说出的话掷地有声,魏守敬终于肯正视这个从小沉默寡言,又低调顺从的儿子了,他的目光复杂,“我劝你不要插手他的事。”
魏成昀问:“我想知道到底是谁要白逸霄担这个主将的?”又抬头看他,双目赤红,说:“是您吗?”
被儿子逼问,魏守敬也开始不悦起来,他冷声说道:“是我的提议,圣上的定夺。你敢质疑我?还是敢质疑皇上?”
魏成昀虽然早就料到,可仍不可置信,他的额头上有青筋突起,质问道:“那为什么要这样做?白逸霄不善武事,对军中事宜一无所知,上了战场死大于生,就算侥幸逃过,吃了败仗必有罪责加身,您到底,为何要这样做?”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魏成昀几乎咬牙,自己的父亲亲手将自己的爱人推向死亡,他实在难以接受。
“我自有我的考量。”看了一眼魏成昀,魏守敬终究还是解释道:“此次北狄之战避无可避,朝中的武将多年安逸,唯有白家将军多年在外,军功赫赫,可担重任,可是终究只有一个白一斓,朝廷怕后继无人,就让白逸霄锻炼一番,也能堪当大任。况且,率领的白家军多年追随白家,白逸霄去不会受到阻碍,军中事宜有白一斓带他,而且他天资聪颖,想必能有些作为。”
听了他的解释,魏成昀静默了一会儿,开口,“父亲,这些理由冠冕堂皇,请您与我实话实说吧。”又说,“朝中的事宜我也有所接触,我听闻父亲不想与北狄交战,想要达成与北狄的北漠之约,故而撤换主将,若先败了,在朝中就有理由签订此次条约......”
魏成昀话还没说完,魏守敬一扬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茶水溅落,杯子打到了魏成均的额头上。“你以为进了官府没几天便可议论朝政了吗?我的确有意缔结条约,可是皇上和诸位大臣们定下的是迎战,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定下的事,你明白吗?”
魏成昀一言不发,深沉的目光看着他,似在判断其中的真假,而不过一会儿,他就低下头,说道:“是儿子妄言。”
魏守敬收起厉色,打算劝解他,又听到他说:“明日我就向皇上请命,请求随军北上。”说完,他深深叩首,说:“请恕儿子不孝。”
说完他又叩首,还没等魏守敬发作,才起身离去。
圣旨已经下了,白逸霄别无选择,不日就要启程,他第一次从军,什么都不知道,好在家里人除了两个小孩儿和他都是上过战场的,因此,准备起来也不慌乱。
一开始白逸霄还以为祖母会坚决反对他去,没想到醒过来之后,反而平静下来,和他说道:“这便是天命所归,我白家儿郎必定是要上战场的。”
此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说不定马革裹尸,一去不复返了呢。
白逸霄一路步行到了清雅居,此时秋风起,草木萧瑟,清雅居一如既往的清雅。
他扣了扣门,里面的人打开门,是阮青,他披着一件外衣,一见他,冷哼道:“这么长的时日不登门来,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这些旧友了呢。”
还是那种熟悉的语气,白逸霄说:“那我就......”
话还没说完,阮青侧了侧身,说:“进来吧。”
白逸霄原来想说,那我就说句话就走,现在闭了嘴,往里走去。
白逸霄还是第一次如此平静的与阮青讲话,“要上战场了,我特地来跟你道个别。”
“我早就知道了。”阮青走到他的琴旁边,侧对着他坐下,说:“我听闻朝中有大臣举荐你,他们是脑袋瓜子被驴踢了么?让你去战场?你这酒囊饭袋,去送死吗?”
阮青依旧是冷淡的出尘的模样,这么好的面皮之下,一张嘴就是满口的獠牙。
白逸霄多日未曾听到如此的话语,心口塞了塞,继续说道:“你不是说我整日浪荡着没事做吗?这不,我现在就要去战场建功立业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阮青听了,回头斥道:“我高兴什么!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说着,他的眼眶红了,别过头去,“你说,你当初何必要回去?你在我这儿还能多活个几年,你回去还不到两年光景就要......”阮青没有往下说了,住了嘴,极力忍耐着。
白逸霄一时无话,他从来没见过阮青如此,自他懂事的时候起,阮青对他满脸都是厌恶,一句好话不肯和他说,阮青对于他来说,亦师亦友亦仇敌,此时他强忍着眼泪,竟也真的为他担忧难过。
“此一去凶险至极,这是你玉蝉姐姐为你准备的护心镜。”阮青拿了一块镜子,神情严肃有些别扭。
白逸霄拿过来,知道这恐怕是阮青自己想送的,也不戳穿他,喜上眉梢,说道:“谢啦,替我谢谢玉蝉姐,希望下次回来能喝上你俩的喜酒!”
阮青背过身去,擦掉脸上的泪水,摆摆手让他走了。